也許一切並沒有那麽複雜。
季宵本性難移,好,那就讓他不能面對選擇。
當他只看得到我,只聽得到我的聲音,只能關注我一個。
這種時候,他不會再為了別人而受傷,也不會為了別人而不在乎我。
我心頭多了這樣的念頭,但很快,我又因之咬牙切齒。
憑什麽、憑什麽?!
因為我愛他,我就必須這麽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嗎?
我心緒起伏,又聽到季宵的腳步。
他並未去另一張床上,而是朝我走來,坐在我身邊。
我的呼吸已經顯得平穩,的確是“睡著”的樣子。在此之前,他也在陽台等了很長時間。
但我還是覺得,也許他知道,我並未睡著。
這麽胡思亂想間,他抬起手,虛虛地撫摸我的面頰。
我感覺到一點細微的癢,到後面,又覺得他躺了下來,就在我身邊,這麽抱住我。
我的小貓,在惹我生氣之後,會主動和我撒嬌……
我又聽到自己的心跳。
季宵、季宵。
我依然閉著眼睛,腦海裡卻映出了從前的一幕幕。
他帶給我的快樂,帶給我的苦痛。
我愛他,正是因為他是那麽不同。
世人總是貪婪、自私,唯有季宵,站在他的那一杆秤前,公平地稱量著世間一切。
我知道,他把自己排在最後一位。但我不知道,他究竟把我放在何處。
“老公,”他小聲叫我,“你是不是還沒有睡?”
我不理他,但仍然想聽一聽他要說什麽。
我這麽靜心去聽,偏偏季宵不再講話。
他輕輕歎了口氣,手臂放在我身上,頭靠上我肩膀。不客氣地說,簡直像是一條八爪魚,這麽粘著我。
我的心情起起伏伏,到後面,意識逐漸墜入黑暗處。
陽台上的水龍頭仿佛沒有擰緊,我聽到一點水聲。
起先,只是“滴答”、“滴答”,到後面,水滴成了水流。
汩汩流淌,潺潺不休。
伴隨著這樣的水流聲,黑暗蔓延,沒有盡頭。
直到一道光照進來。
照亮黑暗,打破過往。
我眼皮顫動一下,睜開一條縫隙。
是季宵。
季宵不知什麽時候起身了。他靠在我身邊,拿著手機。
屏幕亮起來,光線照到我面孔上。
季宵大約也沒想到屏幕竟然會這麽亮。他手忙腳亂,先將手機側過去,調低了亮度。這往後,像是松了一口氣。
他打字。我看著他手指活動,過了會兒,信息發了出去。他把手機放下,又側頭來看我。
我重新閉眼。
此前,季宵曾經說過,他希望我變成一個十公分高的娃娃,可以被他隨時帶在身上。
到現在,他的確是在把我當做一個“娃娃”。那麽小心,仿佛我是一個易碎品。
他表現出來的、對我的珍重每多一分,我心頭的割裂痛苦就更多一分。
我總是沒辦法理解他。
他明明愛我,明明也那麽在意我。只是永遠有“別人”,“別人”永遠會更重要,讓他完全不考慮我。
季宵說:“你說得對,我就是這樣。”
我一怔,近乎以為他看出來我醒了。
但接下來,我又發現,季宵只是自言自語。
他停頓片刻,才繼續說:“我是不是……讓你不高興了?”
我安靜聽著。
季宵:“邵佐,和我在一起,對你來說,是高興多一點,還是不高興多一點?”
我無法言說。
如果答案是後者,那十年前,我不會主動走向他。
這應該是很清晰的答案。但是,我又沒辦法忽略他讓我難過的時候。
我想要他感受到我的痛苦,但我又知道,如果情境對調,我做出了和他一樣的選擇……
還是不一樣的。
我想這些的時候,季宵低頭下來吻我。
他起先是碰一碰我的額頭。而後,大約是我的“沒有反應”鼓勵了他,他的吻一點點落下,到我唇邊。
“老公,”他輕輕叫我,“我……不知道要怎麽辦。”
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平氣和。
——你不知道怎麽辦。
沒關系,我會告訴你,你應該做什麽。
季宵會同情白薇、同情蔣賢,卻不會跳進水裡救孫晶和裴皓。
他想要用自傷的辦法,保護倪雪,但他對待張肅時並不手軟。
我不願意自欺欺人,而是要直面問題。
只要把季宵擺在秤上、擺在我和他另一邊的一切,全部拿下來就好。
……
季宵還是睡著了。
他確定這點之後,我睜開眼睛,看著把自己塞在我懷裡的季宵。
這會兒是十一點多,將近吃午飯的時候。平心而論,我並未“睡”多久。但我頭腦清晰,同時知道,季宵這一覺,起碼要睡到下午。
很難得,他乖乖巧巧地靠在我懷裡,我卻沒有了更多心思。
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我起床,洗漱過,去了樓下食堂。
吃午飯的時候,我遇到胡主管。
見到我,胡主管一愣。
他問我:“小邵,你一個人……啊,小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