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留的植物汁液和泥土的腥氣指引著方向,明顯得就如同將路標刻在了空氣中,沈山梧在茂密的叢林間快速穿行,鋥亮的刀刃映著皎潔月輝,帶著肅殺的寒氣,毫不留情地將所有攔住去路的枝葉斬斷。
青藤特有的味道愈漸濃鬱,沈山梧也逐漸放慢腳步,他警惕地審視著四周,軍靴踏在濕潤的枯葉和土壤上,濺起些許泥點。
揮開遮擋視線的樹枝,眼前忽然出現一處平緩開闊的地帶,沈山梧往前踏了一步,又謹慎地收了回來,他發覺腳下的觸感微有些異樣,用鞋尖踢開那些隱蔽用的枯樹葉,底下果不其然是數條青藤的根葉。
植物根莖條與條之間夾雜著什麽奇怪的東西,沈山梧眯著眼睛去看,發現是一塊衣物碎片,棉麻質地,看材質並不屬於姚無闕。
他的目光又往旁邊看了看,青藤還在不斷地小幅度蠕動起伏,一截還連著少許筋肉的指骨就這樣在沈山梧眼皮子底下,從土壤裡翻了出來。
“……”這個一時之間就看不出來到底屬不屬於姚無闕了。
順著青藤延展的方向繼續向前望,不過十五米外的地面上,有一個十分奇怪的隆起,像是個小土包,又像是埋葬死人的墳丘。
“……”沈山梧的神色忽然一凜,他快步衝過去撥開那些鋪在‘土堆’上方的枯枝樹葉,底下哪裡是什麽泥土,交橫綢繆糾結纏繞的都是青藤,腕粗的根莖盤根錯節,裹成了一個巨大的蛹狀,又如同一顆綠色的心臟,有規律地輕微收縮和回彈。
沈山梧又將其余覆蓋在藤蛹表面的雜物清理乾淨,他繞著這團巨大的東西觀察一周,尋了一處直接一刀劈下去,斬斷最上面的三根藤蔓。
帶有腐蝕性的酸液立刻在斷裂處湧了出來,沈山梧毫不在意地扯開斷藤,手持長刀繼續往下砍,這時候他就有點後悔沒讓張筱文再給他配備一把匕首,傘中刀實在是不太趁手。
大約砍斷了十多條青藤,底下終於冒出了一小撮屬於人類的黑發,沈山梧把刀插回腰間,從這處破口開始,徒手將藤蔓狠狠扯斷。
首先露出來的是一副新金屬面罩,緊接著是腐蝕得不成樣的防護服外套,姚無闕的上身大半都已然裸露在外,腰間以上的皮膚滿是被腐蝕灼傷的痕跡,皮開肉綻血跡斑斑。
“姚無闕,姚無闕!”沈山梧無法在面罩的遮擋下判斷姚無闕目前的神智狀態,他大聲呼喊著對方的名字,迅速脫下自己的防護服,裹在了姚無闕的身上。
青藤顯然不願意乖乖交還已經吞入腹中的食物,它收縮著藤條,試圖重新將姚無闕包裹,還妄想再附帶一個送上門來的小零嘴。
沈山梧一手托住姚無闕的後頸,另一隻手揮刀,乾脆利落地斬斷一條想要從他側後方偷襲的藤條。
臂彎中的人不停發出痛苦的低吟,他似乎微微恢復了清醒,全身上下那火辣辣的疼痛更是讓姚無闕忍不住地嘶喊,他喘息著緩緩轉動頭顱,竟然看見了一個出乎他意料的人,“江……江桐?”
“堅持住,其他人馬上就到。”沈山梧言簡意賅,藤蔓雖然容易斬斷,但麻煩在層出不窮,且不知懼怕,不知疲倦,沈山梧剛割開纏繞著姚無闕左手臂的青藤,轉眼間自己的雙腿就被卷住,纏著他就往下拖。
姚無闕見江桐逐漸左支右絀,身上僅著的內衫也正在被酸液腐蝕,而他一個本應擔任保護者角色的人卻因為四肢被牢牢捆住,動彈不得,只能袖手旁觀,“你快走……”
沈山梧恍若未聞地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
“你逞什麽能快走啊!”姚無闕用盡全身力氣吼道,這聲怒喊終於引來了江桐的目光,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秒鍾——而江桐竟然笑了。
笑完他又埋頭繼續扒拉重新纏住姚無闕腰腹的青藤,“你還是留著點力氣,等療傷的時候叫吧。”
眼見著姚無闕腰部以上的觸須都被劈斷,藤蔓損失慘重,終於被沈山梧惹火了,它惡狠狠地加快了吞噬獵物的速度,決定給這兩個不知死活的獵物一點教訓。
姚無闕驟然感覺雙腳忽然一陣劇痛,他慘叫一聲,全身疼得顫抖不止,腦門暴起了一根又一根的青筋。
沈山梧趕緊問:“怎麽了?”
“腳……我的腳。”
趁沈山梧低頭的瞬間,藤蔓迅速抽出一條,死死勒住了姚無闕的脖子,令他重新躺倒在地,其余枝條立刻如潮水般附上,姚無闕的雙頰因缺氧而變得青紫漲紅。
“唔……”他的脖子上被勒得也滿是凸出的血管,這種關鍵部位沈山梧沒法直接揮刀就砍,只能徒手去扯,最起碼要把姚無闕的臉部露在外面以供呼吸。
藤蔓立刻趁勢將沈山梧的手腕也束縛住。
“江桐……我沒救了,你快走……”姚無闕艱難地說:“拿著我的……銘牌,快走……”
“你不會死的。”沈山梧掙開了藤條,又一把扯斷緊束姚無闕脖子的那根藤蔓,他心裡想著江寰的動作也太慢了,山海戰隊什麽破辦事效率,還沒找到爬山虎的根嗎?
“把我的……銘牌放在……我姐的……旁邊……”姚無闕的脖子也在方才受了傷,嗓音就像一把陳年鏽鋸,粗糙且沙啞。
“你居然還有個姐姐?”
“我和她……說好了的……死在一起……”
“但我沒和你說好,你還是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