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看著尚帶溫熱的碗,半晌只能道一句:“多謝。”
“可有什麽發現?”曲伶兒湊上來。
“嗯,”蘇岑拿起一冊書,翻到某一頁遞上去,“《陳氏刑律》不同於卷宗,因常作為援例使用,所以編寫時都是按事件編排的,而非時間,所以找的時候費了一番功夫。我按照大理寺卷宗將書中事例都重新進行了編排,這才找到當年被隱藏的案子。”
曲伶兒對著書瞪了半天,“蘇哥哥,我看不懂,”又對著蘇岑瞪了半天,“我也聽不懂。”
蘇岑輕輕歎了口氣,“聽說過陸家莊嗎?”
“陸家莊?”曲伶兒想了想,搖搖頭,“沒聽說。”
“案子發生在永隆二十二年夏,死了一個死刑犯。”
“死刑犯死了有什麽好稀奇的?”
“但是當時是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那個死刑犯名叫陸小六,是定安侯府的一名奴仆,永隆二十一年冬因酒後失手把候府的小侯爺推到荷花塘裡淹死了,被候府的人打斷了一條腿扭送到大理寺,判了死刑,原定於來年秋後處斬,不曾想正碰上新帝繼位,撿了一條命。後被遣返原籍,也就是陸家莊。”
“這人倒是命大,”曲伶兒嘖嘖兩聲,又問:“那怎麽就又死了呢?”
“遣返原籍的當天晚上就死了,當時說是這陸小六賊心不改,半夜裡喝了酒去調戲獵戶家裡的女兒,被人活活打死了。”
“啊?”曲伶兒抽了抽嘴角,“這得是多大的酒癮?上次喝酒就險些送了性命,竟然還敢喝。”
愣了一會兒才聽出問題來,“這案子有什麽奇怪的?”
“你也發現了吧,”蘇岑微微一笑,“就是因為這個案子不奇怪才正是它的奇怪之處。大理寺所辦的案子,要麽關系皇親貴族,要麽是京中的重案要案,這麽一件小地方的小案子為什麽會引起當時大理少卿陳大人的關注?”
“啊,對!”曲伶兒點頭稱是,“我之前是覺得怪,但說不上來是哪裡怪,你這麽一說好像確實是有問題。這件案子太小了,而且案情清晰,確實沒什麽好說的。”
“還有更怪的,”蘇岑接著道:“陳大人接手這個案子後,打死人的那個獵戶就到衙門自首了,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還有好些個陸家莊的村民都證實是陸小六調戲獵戶女兒在先。後來陳大人親自開棺驗屍,你猜如何?”
“如何?”
“棺材是空的。”
“空的?”曲伶兒抬起頭來,“那陸小六的屍體呢?”
蘇岑搖了搖頭,“有人說被獵狗叼走了,也有人說陸小六當時就沒死,醒了之後又從棺材裡爬了出來,更有甚者,說陸小六被山神娘娘招走了,做了倀鬼。”
曲伶兒眨巴眨巴眼,“什麽是倀鬼?”
“為虎作倀聽說過嗎?”
曲伶兒瞪大一雙桃花眼搖搖頭。
蘇岑用盡平生素養強忍住把人趕出去的衝動,衝著那碗參湯耐心解釋道:“傳言被老虎咬死的人就會變成倀鬼,得給老虎找到下一個受害者,靈魂才能解脫。村子裡有個傳說,後山上有一個山神娘娘,專找橫死的人來給自己當奴仆,打獵的獵戶說後山有時候就能看到無人認領的屍骨,那都是山神娘娘招走的倀鬼,還有人說在雨夜看見過百鬼夜行,最後消失在深山裡,再也沒出來過。”
曲伶兒青天白日裡打了個寒顫,捋捋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蘇,蘇哥哥,咱們還是說案子吧,別說這什麽倀鬼了。”
蘇岑攤攤手,“有人證,有物證,還有人認罪,還有什麽好審的,這陸小六本就是個死刑犯,看來是閻王老爺不放人,誰也留不住。”
“哦。”曲伶兒垂下眉目,趴在桌上,“這跟田平之的案子,跟暗門有什麽關系啊?”
蘇岑闔上書站起來,“我現在也說不上來,但陳大人把這件案子通過這麽曲折的方式留下來定然有他的道理。”
而且這個時間,距離林平之案過去不過幾個月,這期間陳光祿是查到了什麽,才從京中輾轉到了一個偏遠的小山村裡?
這案子到底是有什麽稀奇之處,見不了官方卷宗,只能通過這種奇聞軼事存留下來?
見蘇岑又開始神遊天外了,曲伶兒收拾碗筷悄悄退了出去,臨走時輕聲道:“離天亮還有個把時辰,你歇息會兒吧。”
也不知人聽沒聽見。
接下來幾日,蘇岑又分別找了有關陸家莊及陸小六的一些線索,皆是一無所獲。尤其是陸家莊,自陸小六那事之後,別說命案,就連小偷小摸鄰裡糾紛等雞毛蒜皮的事兒都沒再出現過,整個村子像是遊離於大周司法之外,再無隻言片語的記載。
不過倒也不是全無所獲,書房走水過後沒幾天,張君捏著一塊水頭不錯的玉墜過來問蘇岑是不是他丟的,打掃書房時從余燼裡找出來的,不是張府的東西,這才猜測是不是蘇岑進去救書時不慎落下的。
蘇岑不說是,也不說不是,隻道一句:“冰花芙蓉顏色改,雲端輕絮玉天成”,便將那塊墜子拿到了手。
蘇岑握在手裡端詳了良久,此玉名為冰花芙蓉玉,屬於少見的粉色玉種,內有通透的冰花紋路,其顏色會隨著佩戴時間而逐漸加深。
也正是因為如此,此玉多為女子佩戴。
他之前一直以為是有人追蹤他到了張府,如今看來也不盡然。沒人會出來殺人放火還帶著塊墜子,此人極有可能就出自張府內院,聽說他要借書,便把書房燒了,還不知道他要借的是哪本,不然也不會燒了半天一套《陳氏刑律》還沒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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