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言歸正傳:“昨夜打起來的時候你看見了嗎?”
那小吏憨憨一笑:“那都是真刀實槍地乾仗,我一個將作監的人家也不帶我啊。”
看蘇岑有些意興闌珊了,小吏又急忙道:“我雖然沒看見,但我可聽見了啊,腥風血雨的,那刀劍砍的劈啪作響,跟打鐵鋪子似的,還有那些刺客,哎呦喂,你都不知道,那鬼哭狼嚎的,跟到了陰間似的。其實想想也知道,那麽多血,龍池都給染紅了,你說那得死了多少人?”
蘇岑一陣反胃,不該讓把飯送到湖心亭的。
蘇岑接著問:“知道來了多少人嗎?”
小吏搖搖頭,“這我可不知道――但我聽昨夜參戰的侍衛說,來的一個也沒走的了。”
“一個都沒走成?”蘇岑問:“有這麽厲害?”
“那可不,昨晚那聲炮響聽見了吧?那還不算,管軍仗庫房的人說昨天夜裡光箭矢就用了一千多支,就是隻麻雀也給你射成刺蝟了,更不用說人了。還有在門外鎮守的,你知道是誰?”
蘇岑做出一臉好奇表情配合那小吏賣關子,哄得人滿意了才道:“是咱們祁大人,據說他跟一個身手詭異的姑娘配合,那叫一個天衣無縫,那些刺客們寧肯從站滿了弓箭手的高牆上突圍也不敢從大門出去,那些著急去找閻王報道的才從門口走呢。”
蘇岑汗顏,曲伶兒那身段在夜裡被人認成姑娘也不奇怪,不過他何時跟祁林配合得這麽默契了?
如此看來就是李釋設下埋伏單方面的圍殺,也是可憐了那群刺客,惹誰不好偏偏惹上李釋,這有仇報仇有冤報冤的性子,那些人傷了他一箭,他定要用十箭百箭來償。
告別了小吏蘇岑慢慢往湖心亭溜達,看見那一泓泛著幽藍的湖水蘇岑總算松了口氣。
什麽龍池水都給染成紅的了,淨是危言聳聽。
不過再一想,照李釋那性子,當晚再換一池水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管怎麽說,一池清水如碧玉,映著粼粼波光,秋殺已至,蓮蓬擎頭,倒頗有一番“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殘荷聽雨聲”的韻致。
蘇岑沿湖信步走著,新荷有新荷的風姿,殘荷有殘荷的風韻,欣榮一夏,終以碩果滿枝收尾,不可謂不是一種圓滿。
一抬頭,湖心亭已在眼前,一抹俊挺背影已然入座,衣角翩躚,隨風而動。
蘇岑快走幾步,不禁笑道:“讓你早些回來,你當真是回來的早,這個時辰早朝散了嗎?”
李釋夾了一筷子菜心,漫不經心道:“你不說讓我早些過來,我去告了個假就回來了,不知道這個時辰他們吵完了沒?”
“……”蘇岑一股不好的念頭浮上心頭,“你告什麽假?”
李釋指了指自己胸口:“傷假。”
早就聽說寧親王負了傷這段日子中書門下省內堆積的各地奏章都快衝破房頂了,就等著他傷好了去裁決,結果這人可倒好,第一天上朝就去告假,那些等著他拿主意的滿朝文武們估計拿奏章把他埋了的心都有了。
蘇岑尚還覺得難以置信,“小天子準了?”
李釋道:“我有攝政權,我給自己準了。”
蘇岑:“……”
李釋拿起一塊帕子擦了擦嘴:“王儼不是想讓小天子親政嗎?那便給他個機會親政,涼州還未平,揚州鹽商暴動,西南屯的田也不知道屯成什麽樣了,我正好也頭疼,讓他自己去處理吧。”
蘇岑無力望天,他現在已經可以想象到小天子對著一堆奏章哭鼻子的樣子。
李釋笑了,衝他招招手,“不是餓了,來,吃飯。”
這些朝堂上的事也不是他能左右的,寧親王為大周操勞了這麽多年,借此機會休息一下也挺好。蘇岑回以一笑,乖乖過去坐好,拿起筷子認真吃飯。
不得不說這興慶宮裡的廚子技藝確實提高了不少,這蘇菜做的有模有樣,比之前那四不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慢些吃。”李釋嗔怪。
“我餓了,”蘇岑抬頭瞪了人一眼,埋下頭去繼續吃,邊吃邊道:“你這些廚子都得好好打賞,這廚藝進步的也太快了。”
李釋意味深長地一笑,“聽你的,都賞。”
那便賞他們不必再每天一碗醋半碗糖地吃下去了。
吃到一半蘇岑突然想起來,抬頭問:“蕭炎的處決下來了嗎?怎麽處理的?”
李釋一眼就看出了蘇岑那點小心思,沉聲道:“這件事你不必管了。”
蘇岑心裡慢慢涼下去,其實也知道,蕭炎犯的是謀逆的大罪,非但如此,還通敵叛國,私放敵軍入關,不管有什麽理由,只怕都難逃一死了。
“我知道了,”蘇岑又問:“那蕭遠辰呢?”
“屍首送回北涼,以北涼世子規格厚葬。”
蘇岑點點頭,埋下頭默默吃飯。
難怪昨夜李釋要痛下殺手,只怕就是要用那些人的血給蕭氏父子鋪路。想蕭炎一生縱橫沙場,殺敵無數,也算是一世英豪,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不禁令人唏噓。
說起蕭遠辰,李釋不禁要問:“大理寺裡當真有那什麽血鞋印?”
蘇岑抬頭衝人一笑,“我騙他的,我那日光忙著救你了,哪有功夫回大理寺?”
“那個黑袍軍師綁我時有意選在東市市門,靠近興慶宮,又有那麽多人目睹,就是為了引你上鉤。他綁了我之後,又故意封住我口,以防我說出什麽動搖蕭炎的話來。足以見得這人心思縝密,擅長操控全局。所以殺蕭遠辰這件事,是整個事件的開端,關系到整個計劃的成敗,我猜想他一定會自己動手,並且一定會親眼看著蕭遠辰斷氣。至於血腳印,只是個誘供幌子,有還是沒有,人都是他們殺的,這點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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