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噤了聲,靠著座榻陷入沉思。等李釋一杯茶喝完,一偏頭,人竟已經垂著腦袋睡了過去。
李釋無聲笑了笑,眼看著人要傾覆在側,靠過去把蘇岑腦袋輕輕往自己這邊攏了攏。
有了靠山蘇岑睡得更踏實了,等顛簸停了才醒過來,撩起門簾一看都已經到了宮城門外了。
趕緊擦了擦嘴角,還好,倒是沒流口涎,匆匆向李釋行了一禮,“那下官告辭了。”
撩起帳門落荒而逃。
等人走了李釋慢慢斂了神色,對著車外問:“他是從那本書上找到這個案子的?”
祁林回道:“應該是,當初安排在張君家的眼線看情況有異就放火燒了書房,沒想到還是被蘇公子救了出來。需要再使點絆子讓他不往下查了嗎?”
車帳內良久沒了聲音,透過飄起的車帳一角,祁林只見一道冷厲的唇線。
過了好一會兒李釋才道:“以後上衙往後推遲半個時辰。”
祁林抱劍稱是,車駕緩緩入了宮門。
因為搭了順風車,蘇岑到大理寺點完卯後時辰尚早,算了算今日自己也沒有案子要過堂,遂打算往後殿去審核各地送上來的案件。
一進天井蘇岑暗道一聲不妙,果見張君正腳拘物自懸,手鉤卻立,迎著日光擬作猴樣——張大人今日不練太極了,改練五禽戲。
就在蘇岑準備悄麽聲地退回去時,張大人手疾,大喝一聲“蘇岑”,將正欲後退的蘇岑定在原地。
一回頭,就見張君眯著一張笑臉看著自己,橫在眉間作遠眺狀的手衝蘇岑勾了勾,“過來,咱們聊聊。”
官大一級壓死人,蘇岑只能硬著頭皮上前。
於是在張大人一番精心指導下,咱們蘇大人在天井裡張著胳膊,單腿後翹,身子前傾,美其名曰——鳥伸。
誰家的鳥這個伸法早從樹上掉下去摔死了。
張君邊做邊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啊,身子太弱,天天坐個衙都能坐出一身病來。想當年,我們跟著老師跋山涉水,什麽窮山惡水沒見過,嘖嘖,就你這小胳膊小腿的,估計一看見腿就軟了。”
蘇岑心頭暗暗一動:“幸得大人和陳大人這樣的人才推得大周刑律日益完善,只是您與陳大人都身居要職,什麽樣的案子還得你們親自出馬?”
張君對這番恭維很是受用,換了個猛虎掏心,回道:“你不懂,那時舉國忙著打仗,人才凋敝,好多案子地方辦不了都成了疑案懸案,但立國就得立威,案子不能不破,就只能從朝中派人下去。”
蘇岑單腳撐地邊晃邊道:“那你們都破過什麽稀奇古怪的案子?”裝作凝眉一忖,問道:“有沒有什麽怪力亂神、精怪作祟之類新奇好玩的?”
張君一巴掌拍在蘇岑後腦杓上,“渾小子又想套我話,整本《陳氏刑律》都在你手上,老師破過什麽案子你不清楚?”
蘇岑捂著腦袋被打了個趔趄,急急回過頭來追問:“就一件,陸家莊那個案子,張大人還有印象嗎?”
張君一梗脖子:“沒有。”
“就陸小六屍體失蹤被村民說是讓山神娘娘勾去做了倀鬼那個。”
張君眼裡眸光一動,收了動作邊往回走邊道:“沒印象,什麽倀鬼,什麽娘娘,沒聽說過。”
“張大人,張大人……”蘇岑急忙上前拽住張君袖子,“最後一個問題,陳光祿陳大人致仕之後去了哪裡?”
張君停了步子,凝眉看了他良久,最後幽幽歎了口氣,“你跟他可真像。”
“我們這些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你還年輕,新科狀元,又有人賞識,前途不可限量,不要拘泥在一個地方,要往前看。”
張君在蘇岑肩上拍了拍,才背著手慢慢進了後殿,長歎一聲:“太像了啊。”
蘇岑:“……”
所以呢?人到底去了哪兒啊?
第60章 死劾
看著張君看似隨意、實則逃也似的進了自己書房,蘇岑站在原地凝眉沉思,這個案子果然有問題。
一提到陸家莊張君神色就變了,再後來他說到倀鬼和山神娘娘時張君臉上那一瞬間恐懼的神色幾乎無從隱藏,他明顯記得那個案子,卻又因為什麽原因不願開口。在那個村子裡到底有什麽是讓見慣了窮山惡水的張大人也心生厲寒的?
那陳光祿後來的致仕以及失蹤會不會也跟這個案子有關?
蘇岑邊想邊進了後殿,這個時辰已經有人到了,將各地上報的案子分門別類歸納好,蘇岑進去時正聽見有人抱怨:“一個案子接連上了三四封了,真是褲襠裡撒鹽――閑得蛋疼,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們這些在京中的,每日給他們核實這些案子得費多少心思。”
蘇岑輕咳一聲,那人立即噤了聲,面露窘色叫了一聲“蘇大人”。
入京半年蘇岑也懂了不少人情世故,輕輕一笑問道:“哪裡的案子這麽惹人厭?”
那人立時松了一口氣,把折子放桌上笑道:“揚州那邊過來的,三天兩頭就送上來一封,都是一樣的東西,也不知搞什麽名堂。”
蘇岑搬了一遝案子過來,又把那人剛放下的折子拿起來翻了翻,隨手放在自己那遝上面,道:“我也瞧瞧到底是什麽名堂。”
蘇岑原本打算就在後殿看來著,但又實在不喜歡有人在他身旁轉來轉去交頭接耳,還是把東西抱回了書房裡。先開窗透氣,把宋建成的蘭花都搬到陽光下,蘇岑始才伸了個懶腰,給自己泡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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