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彈指之後,蘇岑自棚屋內奪門而出,趴在滿是泥濘的地上吐的昏天黑地。
吳德水橫躺在床板上,眼球突出,屍體腫脹,四月天氣說涼不涼說熱不熱,但屍體上屍斑遍布,蚊蠅圍繞,顯然早已死了好些日子了。
幾個人駐足觀看,眼裡一副冷漠的麻木。這裡每天都在死人,這些人早都見怪不怪了。
或許他們早就知道吳德水死了,隔著幾間棚屋,由著臭味蔓延,由著屍體在眼皮子底下腐爛,沒有人報官,事不關己,視而不見。
忽然覺得地上的泥水裡都摻雜著屍臭味,這一路走來那股難以言喻的臭味都找到了源頭,而這裡的人眼裡冰冷麻木,都是一具具行屍走肉的屍體!
蘇岑強撐著起來,一一掃過這些人,出聲道:“去報官。”
“有人死了,去報官啊!我記得你們每一個人的樣子,站在這裡的每個人都是凶手!”
人群中總算有人動了動,罵了一聲“瘋子”,扭頭走了。
蘇岑一把抓住把他帶過來的那個小孩,“去報官,他們行屍走肉,你還小,別學他們。”
小孩子受了驚嚇,奮力把手抽回來,跑開兩步,回頭看了一眼,終是怯生生點了點頭。
大理寺離得遠,小孩就近報了京兆衙門。直到京兆府的人過來蘇岑才算緩過一口氣來,上前與來人交涉,讓把屍體送到大理寺去。
京兆府的人正好樂得其成,這人說到底是柳相的小舅子,還跟京中沸沸揚揚的新科仕子案有乾系,處理不好惹得一身騷,如今正好把這燙手山芋扔出去。
“人是怎麽死的?”蘇岑問。
來的是個少尹,官高蘇岑好幾級,卻難得有耐心地陪著回道:“仵作初步驗過了,人好像是……喝酒喝死的?”
“喝酒喝死的?”蘇岑凝眉,往黑黢黢的棚屋裡瞥了一眼,果見角落裡好幾個大酒壇子。
“死者身上沒有傷口,又沒有中毒表現,膚色潮紅,舌苔發白,瞳孔放大,眼球充血,這些都是醉酒後症狀……”
“等等,”屍體剛好從棚屋裡運出來,蘇岑抬手攔下,強忍著刺鼻的腥臭上前查看。
之前他只顧著惡心往外跑了,並沒有好好打量,這一細看才發現問題。
屍體是腫脹,只是四月初八晚上還有人看見吳德水出現在東市,這才過去三天,即便是盛夏屍體也脹不成這樣。
蘇岑當著眾人的面伸手按了按屍體的肚子,眉頭一皺,一路按上去直到胸前才停下,不由陷入深思。
他之前以為屍體腫脹是因為屍體腐敗體內壅氣擴充導致的,如今看來卻不盡然。壅氣積累會導致胸腹隆起,而吳德水卻是前胸平坦,腹部充實,能清晰感覺到腹下積水。
所以吳德水體內的不是壅氣,而是酒。
酒在吳德水體內揮發,致使髒器衰竭腐爛,體表雖然剛現屍斑,但內裡已經爛的一塌糊塗了,所以才會短時間內就臭成這樣。
但凡正常人肯定不會把自己喝成這樣,人是喝酒喝死的,只是這酒怎麽個喝法還有待深究。
“怎麽了?”少尹急忙上前問,就怕一個不小心,這人大理寺再不接了。
“沒什麽。”蘇岑收了手,“抬走吧。”
蘇岑跟著吳德水的屍體一起回了大理寺,正趕上下衙的時辰,寺門陸陸續續有人出來,好奇地看蘇岑一眼,捂著鼻子繞路走。
蘇岑跟屍體待了一路,反倒聞不出什麽味道來了。
入了正堂,宋建成剛換好了常服正打算打道回府,被蘇岑堵在門口,出入不得。
宋建成無奈,後退兩步站在窗口處,捏著鼻子打趣:“呦,你這是出走一日挖糞坑去了?”
蘇岑指了指門外:“東市門吏吳德水的屍體。”
宋建成皺眉:“你把他抬回來幹嘛?”
“當日是他給呂梁和凶手開的市門。”
宋建成往窗外瞥了一眼,搖了搖頭:“都臭成這樣了,明日再說吧。”
“為什麽要明日?”蘇岑站直身子,“你不是急著破案嗎?如今把線索給你送來了為什麽還要等到明日?”
“我之前是著急,但我現在不急了,”宋建成衝人一笑,“高淼招了。”
“什麽?!”蘇岑身子猛地一僵。
“他都認了,人都是他殺的,因為科考落榜而心生嫉恨,所以逗留京中暗殺高中之人,”宋建成掃了蘇岑一眼,“之所以能這麽快破案,說起來蘇才子功不可沒,到時候論功行賞少不了你的。”
“你對他做了什麽?”蘇岑一個健步上前,滿目猩紅盯著宋建成。
若說昨日他還對高淼有幾分懷疑,如今反倒篤定高淼是被冤枉的,一個兩次作案沒留下一點痕跡的人會在第三次把人吊死在自己家裡?這不像是再次犯案,反倒像是有人迫不及待想找個替死鬼頂替洗脫嫌疑。
“我幹什麽輪不到你來管。”宋建成繞開蘇岑徑直往門外走。
剛走兩步卻被人猛拽住衣角,一回頭對上蘇岑眼裡的寒意:“你說高淼招了,那我問你,他是如何宵禁後入的東市?”
“呂梁死在宵禁之後不過就是你的一面之詞。”
“那他呢?”蘇岑指著窗外,“他初八當晚在東市值夜,回去就被人謀害家中,如今屍體就擺在這兒,也是我的一面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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