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欺人的,都是不願意面對現實的。原來無堅不摧的寧親王也有這麽塊軟肋,一朝斷裂,扎的內裡血肉模糊。
曲伶兒把那天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說了一遍,他眼睜睜看著他蘇哥哥跌下了萬丈深淵,深知活下來的希望有多渺茫,即便再不情願也只能相信這就是事實。
李釋靠床坐著靜靜聽完,最後一言不發地揮了揮手,打發曲伶兒走了。
“帶人,去崖底,把人給我帶回來。”李釋闔上眼眸道,“我的人,就是死了,也要死在我身邊。”
蘇岑躺了兩天才將將能爬起來,扶著石壁在山洞裡走一圈就氣喘如牛,豆大的汗滴從額頭上滴落下來,唇色蒼白,熱汗混雜著冷汗,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的。
這副身子太虛弱了,這才走了幾步雙腿就抖得幾乎站不穩,靠著這雙腿他怎麽走到徐州城去?
蘇岑咬咬牙負氣地松開石壁,剛走了兩步就跌倒在地,一隻手焦急中撐到了凹凸不平的石塊上,當即劃開了一道血口子。
蘇岑疼得倒抽了一口涼氣,眼角都沁出了眼淚來,懊惱地看著這副殘敗身子,指著它走兩步路走不了,疼起來倒是一點都不含糊。
歇夠了又費了半天勁兒才爬起來,蘇岑不作賤自己了,坐下來看著手上的血口子發呆。
他不能再繼續這麽下去了,徐州城不知道什麽情況,李釋也不知道什麽情況,他背負聖命而來,卻被困在這麽個山洞裡動彈不得。
可他又有什麽辦法?六十裡的山路,他總不能爬著過去?
虎子進來時先是被滿地的鮮血嚇了一跳,又被鮮血流了一手卻無動於衷的蘇岑嚇了一跳,急忙放下手裡的碗,去查看蘇岑的傷勢。
好在口子並不大,只是滿手的血看著嚇人,取水來清洗乾淨了又按了點草藥上去,虎子才把碗遞到蘇岑手上,“大哥哥,吃飯了。”
說是碗,其實不過是半個葫蘆頭,裡面盛著略帶土色的混濁的湯,湯面上還浮著幾條黑黢黢的條狀物。
蘇岑接過葫蘆頭對著土黃的顏色皺了皺眉,閉上眼在什麽都沒回味過來之前仰頭一飲而盡。
喉頭動了幾動,又有要作嘔的趨勢,蘇岑仰起頭來咬牙忍了片刻,等把那股趨勢壓下去才又低下頭來,把葫蘆頭還到虎子手裡,笑著在人頭上摸了摸,“多謝了。”
虎子看著葫蘆頭上被掐出來的幾個指印,衝人做了個鬼臉出去了。
曹二叔說這個人從前是個大少爺,不好養活,但他們既然把他撿回來了,就該好好養著,最好能吃點活物,對他身上的傷有幫助。於是這幾天他領著二丫上天入地,四處給這位大少爺搜羅吃的。刨的蚯蚓,曹二叔說這叫地龍,能清熱鎮痛,捉的知了也能熄風鎮驚,連撿的蟬蛻都是藥材。到最後他也不問了,反正能找到了都給塞進鍋裡。
一開始蘇岑還問一問這湯裡都有什麽,被他說吐了幾次索性也不問了,只求他煮的時候能給他搗碎了,別讓他看清原貌就好。
這不,才喝了幾天這人面色就好多了,虎子由衷覺得這大少爺還挺好養活的。
又過了兩日蘇岑總算能出洞了,拄著根樹杈跟在虎子後頭,看虎子給他四處刨蚯蚓捉知了。
最後竟然還偷偷撿了個推糞球的屎殼郎一並扔進了布袋裡。
蘇岑一頭黑線:“……那個不能吃。”
“不能嗎?”虎子有點遺憾地把屎殼郎撿出來,“看著還挺好吃的。”
蘇岑喉頭翻湧:“真的不能吃。”
“哦。”虎子一臉無奈地把屎殼郎放回了它的糞球旁邊。
回到山洞虎子一臉興奮地拿著一布袋活物去給蘇岑煲湯,蘇岑眼不見為淨,躲得遠遠的以防一會兒喝不下去。
進了洞裡才發現村民們都圍在裡頭不知道在幹什麽,蘇岑隨手拉了個外圍的人問了一句,才知道是二丫發熱了,全身滾燙,這會兒已經沒有意識了。
蘇岑心裡猛地升起一個不好的念頭,道:“大家先出去!”
眾人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又紛紛去看二丫的病情。
“出去!”蘇岑眉頭緊皺,“可能是瘟疫。”
眾人臉色一白,立時退出去一丈遠。
蘇岑拄著拐上前,在二丫頭上試了試,確實燒的厲害。水災過後容易鬧瘟疫,就是從發熱開始,之後還可能有關節酸痛、嘔血等症狀,擴散極強,這樣的案例不少,處理不善屠村屠城的都有。
蘇岑道:“大家先出去,山洞裡這兩天都不要再讓人進來,讓虎子把藥湯熬好了放在洞口就行了。這兩天我來照顧她,是不是瘟疫等過一夜看看燒能不能退下去就知道了。”
除此以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村民們點點頭,惶惶地退了出去。
虎子熬好了湯送到洞口,站在洞外不住往裡探頭,被蘇岑喝止了幾次才作罷。他跟二丫都是孤兒,一起吃百家飯長大的,感情自然非比尋常,轉而在洞口來回徘徊,不時問一句:“二丫她好了嗎?”
蘇岑只能一次次囑咐――還沒好,離遠點,不出一盞茶的功夫就又看見了洞口徘徊的小腦袋。
蘇岑把自己的百蟲湯給二丫喂下去,這裡頭有好幾味清熱的藥材,如今在這破山洞裡藥材匱乏,也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
結果這小丫頭都燒的神志不清了,尚還知道這湯不好喝,蘇岑好不容易喂下去一口,剛一扭頭這小丫頭就給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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