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朵三衛們長呼一聲,稀裡嘩啦倒了一片。
“賞什麽?”蘇岑小聲問。
李釋:“賞根羊腿。”
蘇岑:“……”
“子煦,”李釋目光慢慢沉了下來,“陳老要見你。”
“嗯?”蘇岑一愣,有些看不透李釋眼裡的深意,末了才點了點頭,進了房。
房裡的蠟燭已經燃盡了,陳光祿隱在陰影裡,一時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前輩?”
“嗯,來了。”陳光祿像是笑了笑,“《大周律》還記得嗎?”
蘇岑:“記得。”
“背來我聽聽。”
蘇岑定了定神,緩緩道來:“舊律雲言理切害,今改為情理切害者,蓋欲原其本情,廣思慎罰故也。德禮為政教之本,刑罰為政教之用。律令十二卷,分別為《明例律》、《衛禁律》、《職製律》、《戶婚律》、《廄庫律》、《擅興律》、《賊盜律》、《鬥訟律》、《詐偽律》、《雜律》、《捕亡律》、《斷獄律》。《明例律》者,總則也……斷獄者,皆引律分析之。”
“好,很好,”陳光祿笑了笑,“後生可畏也。那天你說你要如何來著?”
蘇岑回道:“持心如衡,以理為平,誅世間宵小,還盛世太平。”
陳光祿點點頭,“記著你說過的。”
蘇岑一瞬間竟有些悲從心起,卻又找不到源頭,直到李釋進來,把他輕輕攬在懷裡,告訴他:“陳老要走了。”
“走?”蘇岑愣愣地抬起頭來,“去哪兒?”
“去做我該做的事,完成我未竟之事。”
蘇岑心裡猛的一頓,突然就懂了。
這滿屋子的書,這一張巨大的六博棋盤,這一手選采的手藝,並不是用來無聊解悶的。
暗門的人之所以有恃無恐,便是倚仗著地下的密道,要想將他們一網打盡,必須把密道關了,讓整片棋局成為一片死棋。
“能不能不去……”蘇岑嗓子突然就啞了,微微顫抖著,死死拽著李釋的袖口一角,“能不能不是他啊?”
李釋眼裡讓人看不到底:“這是陳老的心願。”
蘇岑心裡突然一空,一股無力感沒頂而來。
陳老前輩蜇守孤村,苦心孤詣這麽多年,等的就是今天。
他知道,他也好,李釋也好,都攔不住。
“好了,蘇小友,”陳光祿在蘇岑背上拍了拍,自顧自出了房門,“人生相遇終有一別,況且還有這麽多人送我,老頭子走的不虧。”
彤雲藹藹,澄光傾瀉,所有人看著從房裡走出來的人。
“誰有酒?”李釋問。
陳凌從腰間解下個葫蘆,扔了過去。
李釋接住,又接過蘇岑從房裡拿出的碗,親自斟酒,遞上前去。
陳光祿端著酒碗,那雙精亮的眼睛裡突然就起了霧。
“我陳光祿,縱觀一生,除過奸邪小人,也得罪過皇親貴胄,有過風光一時,也有過窮困潦倒,但自認不愧天,不愧地,行得正,坐得端,以法當劍,蕩世間汙濁,回念畢生無憾,當浮一大白!”
一碗酒飲畢,陳光祿仰天大笑,摔碗而去。
蘇岑靠在李釋懷裡看著那抹身影漸行漸遠,終於忍不住埋下頭來,肩膀輕輕抖動著,哽咽出聲。
李釋輕輕拍著蘇岑的肩膀,目送老人離去。
不遠處晨光漸漸升起,天地間一片澄澈,光芒灑遍萬物,像衝破長夜霧靄的一把利劍。
那抹身影最後消失在光裡,再也看不見了。
第167章 山洞
晨光熹微間,曲伶兒帶著禁軍從虻山山腳下的山嵐間殺出,跟著一起來的還有徐州刺史梁方。
李釋背手而立,對著梁方吩咐:“盡數圍剿陸家莊內暗門亂黨,如有反抗者,就地論處。”
梁方領命,帶領禁軍浩浩蕩蕩地往村子去了。
突然之間一聲巨響,整個村子都跟著為之一震,在山腳下尚且震感強烈,更不必說那目之所至跟著晃了一下的村子。
“怎麽了?地震了?”曲伶兒驚慌之下四下張望,卻見所有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山腳下的村子,像在為什麽人送行。
所有人都知道,村子底下那些盤根錯節的地下暗道,那些縈繞在心頭的恐懼,連帶著那些晦暗的,不見天日的日子,都已經不複存在了。
曲伶兒回過頭來,才發現祁林已經來到了他身邊,登時一喜,“祁哥哥!”
轉而又眉頭一蹙,“你受傷了?”
祁林看了看自己胳膊,無所謂地甩了甩手,“無妨,小傷。”
蜿蜒的血跡從胳膊上流下來,染紅了半片袖子,最後乾涸在手腕間一串佛珠上。
怎麽可能沒事?
曲伶兒硬是拽著祁林到一旁給仔細包扎了傷口,確認祁林身上再沒有其他傷處才滿意地笑了笑,一回頭,正對上幾道幽怨的目光。
只見那些東倒西歪的圖朵三衛們各個滿身傷痕,甚至還有幾個缺胳膊少腿的,跟他們一比,祁林胳膊上那道小傷口確實不算什麽。
再看祁林卻全無羞愧之感,將袖子高高擼起,毫不在意地頂著那一圈包扎仔細的白紗招搖過市。
陳凌氣的直咬牙,早知如此昨晚就該讓祁林多被捅幾個窟窿,今日兩人再上演一出生離死別豈不更好!
“蘇哥哥呢?”曲伶兒掃了一圈沒找到蘇岑,只能回頭去問祁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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