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苦口婆心地解釋了半天,只是發熱,不是瘟疫,嘴皮子都磨破了,那兩個人愣是無動於衷,兩把長槍對著他,虎視眈眈的。
蘇岑說累了,也懶得對牛彈琴了,就地在石階上一坐,“把你們刺史給我叫來。”
看兩個官差猶豫又補了一句:“就告訴梁方,他若不下來我們就在山腳下哭,驚動了王爺讓他自己看著辦。”
等了一柱香的時辰梁方果然下來了,上下打量了蘇岑一眼,看人一身難民裝束跟身後那些人也沒甚區別,皺著眉不耐煩道:“就是你要見我?”
蘇岑也懶得虛以委蛇:“我們要上山。”
梁方看了看蘇岑身後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問道:“你們是哪兒的人?”
蘇岑猶豫了一下,就見曹二叔猛地站了起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們是……”
還沒說完便被蘇岑一個眼神打斷了。
曹二叔蹲下偏頭抽悶煙,心裡納悶,他怎麽也對這小子言聽計從了?
蘇岑回過頭來對梁方道:“我們是曹村人。”
梁方眼裡一寒,眉間川字紋更深了些:“曹村?哪個曹村?”
蘇岑輕笑了一聲:“梁大人治下有很多曹村嗎?”
雖然是笑著回話,但是聽得出語氣不善。梁方一甩衣袖,“你們中有發熱的人,不能放你們上山。”
“是不能,還是梁大人不敢?”
梁方怒目而視,“你是什麽意思?”
“我倒要問問梁大人,同是治下百姓,為什麽要區別對待?難道徐州人的命是命,曹村的就不是了嗎?!”
“你放肆!”梁方身後那兩個官差上前一步,“梁大人為了徐州百姓兩天都沒闔眼了,哪裡來的刁民敢在這裡誣陷梁大人!”
“是不是誣陷,梁大人敢帶我上去找王爺對證嗎?”蘇岑冷冷看著梁方,“我這裡有三大樁罪證,梁大人要不要聽一聽?
蘇岑娓娓道來:“第一,私吞朝廷派發的修河款,中飽私囊而不用於正途,致使堤壩失修,洪水決口,徐州百姓無家可歸;第二,強行修改河道,置治下百姓性命於不顧,致使包括曹村在內的四十五個郡縣被淹,毀良田無數;第三,公報私仇,攔截曹村百姓上山,是怕事情敗露牽連了梁大人的大好前程吧?這三樁大罪,每一條都能抄家砍頭的大罪,梁大人認還是不認?!”
“你,你……”梁方向後一撅,險些被氣昏在石道上,指尖發抖地指著蘇岑:“你是什麽人?你有什麽證據說我做過那些事?為什麽要誣陷我?!”
“我是沒有證據,”蘇岑臉上帶笑,眼裡卻冷的厲害,“那你也沒有證據,憑什麽說他們得的是瘟疫,阻攔他們上山?還是說梁大人是想告訴我們,在這裡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王爺這還沒走呢梁大人就這麽急著欺壓百姓了,等王爺一走,天高皇帝遠,梁大人豈不是要自立山頭改朝換代了?!”
李釋病了幾天,一直不見起色,祁林心知這麽下去不是辦法,遂道下了這麽些天雨總算放晴了,山腳下的鳶尾花開了,爺要不要去看看。
李釋兀自坐在陰暗裡喝那些苦的嚇人的藥,頭也沒抬便道:“不去。”
祁林沒辦法了,小聲道:“算起來,今日該是蘇大人頭七了。”
李釋手上一頓,指節僵硬地縮了縮,最後終是放下碗,起身道:“那下去看看吧。”
徐州百姓們看到病了這麽多天的王爺總算好了,都打心裡高興,卻又懾於王爺面上的冷峻,不敢上去打招呼。
李釋下到山腳時,正遇上兩個人吵得火熱。說是火熱,也不過是一人步步緊逼,一人節節敗退。
言辭犀利,咄咄逼人,真有那個人的風采。
等看清了那張灰塵滿面的臉上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李釋突然不動了。
祁林瞪大了眼睛:“蘇……蘇大人頭七回魂了?!”
蘇岑病了這麽久真是好久沒說的這麽痛快了,咽一口唾沫緩一緩,剛一抬頭就對上那雙含笑的眼睛。
巧舌如簧的蘇大人愣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第132章 復得
李釋像平日裡那樣衝他伸出一隻帶扳指的手,開口道:“來。”
一上一下的幾級台階,蘇岑覺得自己好像走了很久,陽光溫煦,蟬鳴悠遠,他踏過枝葉灑在地上的點點光斑,跋山涉水把自己交到那隻手上。
剛進寢宮,李釋便將人抵在門上,片刻不待地剝皮抽骨,將人吞下肚去。
沒有纏綿,沒有悱惻,李釋提刀直入。
傾覆的痛意沿著脊椎而上,蘇岑疼的整個人一激靈,痛喘了一聲,剛回過一口氣來便道:“再來!”
李釋退出去些許,然後扣住那副瘦脫了形的腰,不遺余力地再度挺身而上。
蘇岑的眼淚頃刻就下來了,他疼得厲害,卻又覺得可以更疼一些,以至於在身體裡留下烙印,讓他每次回憶起這段日子,都能摸到痛處,反覆咀嚼,在極致的疼痛裡咂麽出那點甜味來。
他哭泣著求,嘶啞著求,到最後神志不清了,還在求。
而李釋有求必應。
蘇岑一次次從昏迷中被驚醒,痙攣著、顫抖著、淚眼模糊地看著那人一雙要把自己溺進去的眼睛。他覺得自己要死了,沒死在斷崖下,沒死在洪水中,死在了李釋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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