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空空如寂的大殿上只剩了兩個身影。
“仲佩……”崔皓叫了幾聲柳珵才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兩個人的手還牽在一起,一個冰涼如水,一個灼熱似火。
柳珵指節動了動,輕輕松開崔皓的手,再看一眼空空蕩蕩的龍椅,搖了搖頭:“走吧。”
“你沒事吧?”崔皓緊跟上去,“不用跟他們一般見識,他們不過是嫉賢妒能罷了。”
柳珵苦笑了下,嫉賢妒能?他有什麽賢什麽能值得這些人嫉妒,不過是覬覦他身後那點勢力,如今見他失寵想要取而代之罷了。
說起來不過是跟他一樣的可憐人。
“你就該跟著他們一起討伐我才對,黨同伐異,才好在這官場上生存。”
崔皓一擰眉頭,“這樣的官場,不待也罷。”
“別說胡話。”柳珵呵斥一句,出了大殿,對著巍峨壯麗的龍尾道看了一會兒,忽然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回家吧。”崔皓在身後道。
“家?”柳珵愣了愣,望著宮牆外一百零八坊高低起伏的屋翎瓦舍,忽然覺得悲哀,這長安城這麽大,卻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
“你先回去吧,”柳珵偏頭對崔皓道,“我去個地方。”
下人進來通傳時楚太后剛好修剪完最後一支瑤台玉鳳,一簇簇瑩白如雪的花枝被束縛在腕子粗細的盤口瓶中,帶著一種約束之下的美。
楚太后纖纖玉手放下鋒利的剪刀,滿意地打量了片刻,吩咐下人擺在廳中顯眼處,這才點了點頭,“讓他進來吧。”
柳珵由清寧宮的侍女帶進來,一眼就看見了正開的嬌豔的白菊花,再一低頭,換下來的殘枝敗柳還沒來得及收拾,被丟棄在一旁,滿地殘骸。
有人愛養花,有人愛養鳥,楚太后愛的卻是把這些正待盛開的鮮花剪下來,插在花瓶裡,沐之陽光,浴之甘露,自此這些花的起閉生死皆由其所控,順之則生,逆之則死。
以前他也是這麽一支花,如今開殘了,開敗了,便該零落成泥了。
楚太后注意到柳珵的視線沒放在自己新插的瑤台玉鳳上,反倒是看著一地殘花,輕輕一笑,“你跟著哀家多少年了?”
柳珵收了目光,低頭回道:“臣自入仕便追隨先帝,如今剛好十二年整了。”
提起先帝,楚太后目光放柔了幾分,“是啊,哀家記得,你是那一屆的新科狀元,意氣風發地站在含元殿前,先帝那時還特準我隔著一片青紗帳子看了一眼,當時我就想,好一個俊俏的青衫郎,若我還有什麽未出閣的姊妹親眷,真想求先帝賜婚下來。”
柳珵拱了拱手:“臣有愧先帝所托。”
“不,你做的很好,若不是有你,如今還形不成這樣的局勢。”楚太后稍一停頓,鳳眼一眯,又道:“只是,哀家想要更好。”
話已至此,柳珵總算明白他被拋棄的原因了,他傾盡全力,也不過做到與李釋平分天下的地步,而楚太后要的,是他給不了的,是整個天下。
天下歸一,也就不存在攝政之說,楚太后要對付的不是他,而是李釋。
柳珵心裡默默歎了口氣,爭了這麽些年,第一次覺出從骨子裡滲出來的累,他是真想歇一歇了。
雙膝跪地,柳珵道:“臣自永隆二十二年入仕,為官十二載,勞勞碌碌,雖未有建樹,然未敢一日懈怠。今積勞成疾,不堪厘務,請求辭官以避賢者,謝絕人事,老於鄉裡,請太后恩準。”
楚太后大概沒想到柳珵能如此痛快,稍稍一愣,忽又掩唇笑了,“柳卿不過不惑之年,正值壯歲,哪來的這些勞啊疾的,天子年幼,哀家還得靠你幫扶呢,”
柳珵疑惑抬頭,一臉茫然。明明選擇棄了他的是她,如今說要用他的也是她,一時是有些拿不準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麽個意思,他只能抬著頭等後話。
只見楚太后豔麗的紅唇一張一合,接著道:“你能為陛下做到什麽地步?”
柳珵忽略嗓子有些發緊,“陛下乃真龍天子,臣願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如此甚好,”楚太后抿唇一笑,“哀家這裡剛好有一件事想讓你去做。”
第185章 惠州
下了朝會,蘇岑走出龍尾道,剛出丹鳳門,便見一輛華蓋馬車候在門外,竹簾輕垂著,隱約可以看見車內一抹剪影。
蘇岑來到車下,挑起簾子入內,果見李釋正捧著杯熱茶靠著繡衾坐著,見他進來抬了抬眸,道:“怎麽這麽慢?”
蘇岑坐下後衝人一笑,“就知道你會等我,特地等到最後才出來的。”
馬車緩緩啟動,蘇岑接過李釋遞過來的茶,撇了撇茶沫輕啜一口,抬頭道:“其實也不算最後,還有兩個人呢,我實在耗不過他們了,就先出來了。”
又衝人狡黠一笑:“你猜這兩個人是誰?”
李釋端著茶杯喝了口茶,隨口道:“柳珵和崔皓。”
“真無趣,”蘇岑撇了撇嘴,轉而又道:“今天這朝會有意思啊,群魔亂舞似的。”
李釋問:“看出什麽來了?”
蘇岑笑道:“柳相的脾氣有改善,換做以前早該甩袖子走人了。”
李釋也笑了,“就這些?”
“自然還有別的。”蘇岑收了一副嬉笑的神情,正色道:“義倉的事已經過去幾個月了,當初也是這些人鼎力推動才得以施行的,這時候又突然提出來,很明顯是有人刻意引導的。楚太后說不再袒護柳相應該是認真的,而且看今日群臣這態度,應該不只是不袒護那麽簡單。”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