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點點頭,不再多言語。
劉家位於永崇坊,跟徐家所在的延康坊一個城東一個城西,相去甚遠。
看著劉府的規格也算個大戶人家,蘇岑剛到門外就被裡面出來的一個下人撞了個滿懷,蘇岑皺了皺眉還沒說什麽,小孫已經開口罵上了,“慌慌張張的幹什麽?撞壞了我們大人你擔待的起嗎?”
那個下人抬頭看了蘇岑一眼,可能也是驚訝於蘇岑的年紀,眼裡閃過一瞬遲疑,緊接著便低下頭道:“大人息怒,我家夫人犯了心悸,我是著急去拿藥這才衝撞了大人。”
蘇岑自然不會跟一個下人計較,擺擺手讓那個下人先去拿藥,隨後才跟著小孫進門。
這劉家倒是比徐家安靜了不少,正廳裡坐著個中年婦人,應該就是下人口中的那位夫人,手裡捏著串佛珠念念有詞,見蘇岑進來也只是站起來簡單欠了欠身,便又坐下去不搭理人了。
屍體停放在旁邊庭院裡,蘇岑沒在前廳多做停留,直接去庭院看屍體。
寧三通一早接到消息已經先一步過來了,看見蘇岑站起來打了聲招呼,簡單淨了淨手,從懷裡掏出一塊帕子仔細擦拭自己那雙白淨的手。
蘇岑打量了一眼橫臥在院子裡的屍體,一點寒暄都沒有,直接開門見山問怎麽樣了。
寧三通對這位蘇大人的性子早已見怪不怪了,邊擦手邊道:“屍體上有紅斑、水皰,氣管我也剖開看了,有煙灰炭末,人是生前燒死的無疑。”
“但是?”蘇岑問。
寧三通放下帕子來了興趣,“你怎麽知道我要說但是?”
蘇岑垂下眸子看著屍體,“正常人在目睹了之前燒死的那個人後,再看到另一具死因相似的屍體時應該不會質疑他的死法,你卻花大功夫驗證他是不是生前燒死的,自然是有什麽原因。”
寧三通興奮地在蘇岑肩上不輕不重地撞了一拳,“蘇兄咱們真是天作之合!”
蘇岑皺了皺眉撣了撣肩頭,姑且不論這人為什麽自來熟地跟他稱兄道弟,單就這成語用的就讓他渾身不自在,“說重點。”
寧三通指著屍體問:“你看出來什麽沒有。”
蘇岑為了撇清跟這人“天作之合”的嫌疑,冷冰冰道:“你是仵作還是我是?都要我來看還要你幹嘛?”
寧三通臉上多了兩分失望神色,不死心道:“你再看看蘇……”
蘇岑一個眼刀殺過去,寧三通悻悻地把一個“兄”字咬斷在口頭。
寧三通拿出帕子接著擦手,“屍體呈現平伸狀,相比徐有懷當初的死狀,這個人可以說死的相當安逸了,沒有掙扎,沒有蜷曲,甚至沒有開口呼救,這在被燒死的人中說的上是相當怪異了,因為一個人即便是一心求死,但身體的本能反應也還是無法避免的,但你看地上這塊灰燼,僅局限於他身下,說明這人根本就沒有移動過。”
“他被人下過藥。”蘇岑一針見血。
寧三通一拍大腿:“我就說咱們……”
緊接著迎著蘇岑冷冰冰的目光識時務地改了口,“大人真是英明神武,蓋世無雙。”
蘇岑吩咐一旁的衙役,“把書房裡所有杯碗茶具都帶回去,一一查驗。”
又問方才錄口供的書吏,“昨夜人在家裡燒成這樣就沒人發現?”
昨日那個書吏自然不敢再往蘇岑面前湊,今日這書吏是個新來的,沒了那麽多阿諛奉承,直接道:“這處書房位於偏院,跟下人們住的內宅隔著好幾個院落,而且起火時是在夜裡,劉康也沒有呼救,所以直到今天早上下人過來叫他用膳才發現人已經死了。”
蘇岑點點頭,跟著進了書房。
“聽說你昨夜在徐有懷家裡捉鬼來著?”寧三通靠著門框對著蘇岑的背影問。
徐家鬧鬼的消息瞞得了百姓,卻瞞不住大理寺的人,蘇岑一邊打量著書房的裝潢布置一邊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寧三通試探著問:“你也相信那什麽天神降罰惡鬼殺人的說法?”
“要真是神鬼作怪還要我們大理寺何用?去太常寺找幾個巫祝不就行了。”
大理寺和太常寺同屬九寺五監,按理說太常寺掌宗廟禮儀,大理寺管刑獄勘驗,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但自李釋掌權以來,對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能省則省,就每年那兩次祭天還一切從簡,再加上禮部跟著摻和,太常寺油水流盡、家門不保,只能三天兩頭過來摻和大理寺的事,但凡一點能跟鬼神沾上邊的事他們就要插一腳,這還不夠,還幫著宣傳造勢,每次搞得人心惶惶才罷休。
蘇岑翻了翻書架上的幾本書,看得出來劉康確實是常年不在家,這些書都近乎是全新的,沒怎麽被人翻過。
寧三通嘖嘖兩聲,伸長了脖子道:“你說得對,咱們大理寺隻管‘人’的事,可管不了鬼神之事,而且真要是鬼害人,還用給劉康下藥嗎?那這鬼也不怎麽樣嘛。”
蘇岑微微回了回頭,對寧三通這一番拿腔作勢的調調稍有所動,只見寧三通衝他眨了眨眼,示意他去看庭院裡不知何時圍過來的劉家下人。
蘇岑心道這寧三通還不算太笨,這一席話既有安撫人心的作用,又有敲山震虎的意思,畢竟能在劉康身邊給他下藥的,也不外乎劉家這些個人。
蘇岑回神繼續往裡間走,正衝門口有一張烏木書桌,桌上還攤著一幅畫,看樣子劉康生前最後時刻應該就是坐在這裡對著這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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