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梁方,”蘇岑咬著筷子抬起頭來,“他到底是怎麽逃走的?我親眼見他進了行宮,隔一柱香再找就沒人了,各門的守衛都說沒見著人,就算他真能洞察先機越牆逃走,但行宮外到處都安置了災民,沒道理他能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吧?”
李釋點點頭:“是有些反常。”
“如果梁方不會遁地之能,我懷疑他還在行宮裡,在某個我們找不到的地方苟藏著。”
李釋筷子一頓,道:“有話直說。”
蘇岑放下筷子衝人眯眼一笑:“我細想了想,整個行宮裡就王爺您的寢宮沒人搜過。”
“好大的膽子。”李釋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他處事這麽些年來,還從來沒人敢說要搜查他的寢宮,也從來沒人敢質疑他私藏欽犯。
蘇岑識時務地也把筷子放下,屁股已經提到了半空,強作鎮定道:“我也是為了王爺的安危著想……”
沒等說完李釋就扔了筷子,蘇岑跳起來落荒而逃。
看人兔子一般躥走了,李釋才斂了氣勢,按了按眉心,這小狐狸如今是越來越不好對付了。
蘇岑從李釋寢宮裡跑出來漸漸放緩了步子,提唇一笑,暗罵了一句“老狐狸”,他倒要看看這狐狸尾巴還能藏到什麽時候。
本來就沒吃飽,又加上方才一番動作,蘇岑摸著肚子想了想,決定找個地方繼續蹭飯去。
粥棚剛剛過了領飯的高峰,好不容易空閑下來,負責分發的人剛坐下來吃口熱飯,就被蘇岑這不請自來的擾了清閑。
“你們吃,不必管我。”蘇岑自來熟地自己拿了碗,盛了粥,往裡走了幾步好不容易找了張有空閑的桌子,湊過去衝對面的人道:“我坐這裡,不介意吧。”
那人抬起頭來,正是曹村的曹二叔,急忙站起來躬身:“大人請。”
“叫我蘇岑就行,”蘇岑把碗放下跟著坐下來,嘗了口粥味道倒也不差,邊吃邊同曹二叔嘮起來,“您怎麽在這兒?”
曹二叔道:“在這裡的都是各地的鄉紳代表,都是些有聲望的人,為的是保證分發過程公平。曹村人少,但也得出個人,他們看我老頭子清閑就讓我過來了。”
“您過謙了,”蘇岑道,“您是曹村村長,這也是眾望所歸。”
“曹村早就沒了,還談什麽村長,”曹二叔從身後把煙杆子掏出來,湊到桌角磕了磕,“大人怎麽想起來到這裡來了?”
蘇岑不好說自己沒吃飽飯被人趕出來了,隻好笑笑,道:“體察民情。”
兩個人又有的沒的閑聊了幾句,聊起曹村村民的安置情況,自然而然又聊到了虎子和二丫身上,蘇岑目光追著曹二叔手裡那根煙杆,煙鬥煙嘴都是黃銅的,煙杆子是黃花梨木,磨起一層油皮,鋥光瓦亮,看得出來已經好些年頭了。
蘇岑注意的是裝煙葉的袋子,上面繡了兩個小人兒,歪歪斜斜,針腳也不齊,但一個刺頭,一個扎著小辮,看的出來是虎子和二丫兩個人。
沉甸甸的煙杆配跳脫的煙袋,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蘇岑指出來,問:“這是二丫繡的?”
曹二叔看了看,也笑了:“那娃娃剛學女紅時給我繡的,栓上了就不讓摘下來了。”
蘇岑想想那小丫頭上牆爬樹,跟著虎子天天假小子似的,不由笑道:“看不出來她還學過女紅。”
“就繡過這一樣,”曹二叔掂了掂煙袋子,樂了,“十個手指都刺腫了,從此再也不碰針線了。”
蘇岑跟著笑,初升的陽光打在側臉上,細微的毛孔清晰可見,眉骨挺直,眼角微彎,頗為惹眼。曹二叔愣了愣神,漸漸斂了笑,這人已不是當初和他們共患難的那個青年人,他們之間隔著天塹般的差距,不見得還有能一起談笑的資本。
蘇岑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笑意漸退,慢慢喝著粥,不鹹不淡地開口:“昨天有人在這兒給兩個孩子下了迷藥。”
曹二叔看著並無吃驚之態,點了點頭:“我下的。”
“為什麽?”
曹二叔把那個繡著小人兒的煙袋拿下來,掏了兩片煙葉出來,一邊裝填一邊回道:“兩個娃娃受了驚嚇,我想讓他們好好睡一覺。”頓了頓又道:“言多必失,我也不想他們惹禍上身。”
蘇岑點點頭,表示理解,民間有句俗話,叫“生不入官府,死不下地獄”,很多人都不喜歡跟官府打交道,說多了還可能被凶手記掛上,平白招惹是非。
“兩個娃娃無父無母,從小相依為命一起長大,頑劣是頑劣了些,以前在曹村也做過不少混帳事,但都沒有壞心,”曹二叔把煙鬥伸到灶邊點燃了,“給大人添了麻煩還望大人不要跟他們計較。”
“不麻煩,”蘇岑搖頭道,“他們幫我破案,我自然會保護他們的安全……”
曹二叔搖搖頭打斷他,“虎子成熟一些,但畢竟還是個孩子,有些時候說話做事欠妥當,大人多擔待。二丫就是個直腸子,沒什麽心計,心裡有啥從臉上就能看出來。倆娃娃日後若真能將就著一起過也就算了,要是換了別人,我怕她以後被人欺負。”
“出什麽事了?”蘇岑皺了皺眉,他沒由來覺得曹二叔像在交代後事,有什麽隱隱欲現,他一時又抓不住。
“我老嘍,”曹二叔悠悠咂了口煙,“沒幾年活頭了,只怕是看不見他們長大成人了,曹村好歹救過大人的性命,我想托老向大人討個人情,日後能不能幫我照看兩個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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