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迷路至此,想借宿一晚,多有打擾,”蘇岑翻出幾塊碎銀子送過去,“一點酬勞還請笑納。”
那老嫗無動於衷,一雙渾濁的眼睛空洞卻執拗,若不是間或還眨一下,讓人簡直懷疑不是活人。
“這是什麽啊?”陸小九上前拿起蘇岑手上的碎銀子,對著陽光看了看,回頭問蘇岑:“是石頭嗎?這石頭為什麽會發光?”
曲伶兒吃驚道:“你不知道這是什麽?”
陸小九搖了搖頭,臉上的困惑不似作假。
曲伶兒回頭去看蘇岑,只見人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耐心衝陸小九解釋道:“這是銀子,用來買東西的,你要是喜歡就送給你了。”
陸小九開懷一笑,把兩塊碎銀子歡歡喜喜收下。
又道:“我婆婆耳朵不好使,你這麽說話她聽不見,你得看著她的眼睛說。”
蘇岑按照指示又說了一遍,老人直勾勾盯著他的目光總算慢慢移開了。
知道是活人曲伶兒也就放開了,對著陸小九埋怨:“家裡有人你鎖什麽門?嚇我們一跳。”
“我都說了我婆婆聽不見,”陸小九拿著那兩塊碎銀子仔細打量,“她不能從裡面給我開門,我就只能從外面鎖門了。”
蘇岑點出重點:“為什麽一定要關門呢?”
按照常理,家裡有人的情況下是不會鎖門的,萬一出現走水之類的情況也能有個脫身的辦法。可這裡顯然不同,來的路上他也注意到了,這裡家家戶戶都院門緊鎖,按理說陸家莊與世隔絕,應該不會混進來小偷強盜之類的,他們不是防賊,那防的又是什麽?
“那是因為……”陸小九剛要開口,院門外突然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
院子裡的人齊齊往門口看去,就連耳朵不好的婆婆也跟著眾人一起看了過去。
敲門聲不算重,而且三長一短頗有節奏,只是在寂靜的環境中顯得分外鮮明。
敲門聲一直響了十幾聲還不見有人去開,蘇岑回頭看了陸小九一眼,卻見人臉色慘白,呆立原地,眼神瑟縮著,明明白白寫著——恐懼。
他突然有點知道這裡的人為什麽要鎖門了。
由著門一直響下去也不是辦法,蘇岑問:“要開門嗎?”
陸小九回神之後點了點頭,看著蘇岑的眼睛快哭了:“要……要開的。”
蘇岑試探道:“我去開?”
陸小九一愣,眼裡亮了一下,對著蘇岑狠狠點了下頭。
蘇岑走到門後,手在門閂上稍稍停頓了下。
他倒要看看這門後面是有什麽洪水猛獸,能把人嚇成這樣?
隨著門吱呀一聲應聲而開,門兩邊的人都愣了愣。
門外不是洪水,也不是猛獸,來人白衣白衫,三十來歲,模樣倒是挺周正,愣過之後自來熟地一步跨進院來,對著蘇岑點頭一笑道:“想必這位就是剛來的貴客吧,我們陸家莊許久沒見到生客了,看我高興的,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轉頭又對陸小九道:“小九也是,村裡來了貴客也不說一聲,怠慢了可怎麽好?”
蘇岑微微皺眉,他跟著陸小九進來村子不過一炷香的時辰,屋子尚且沒進,這人怎麽知道他來了?
“是我們迷了路途徑貴寶地,沒打聲招呼就進來了,有衝撞的地方還望多多包涵。”伸手不打笑臉人,蘇岑客氣回話,余光瞥到陸小九,只見整個人是緊繃著的,身體後傾,腳尖著力,這是個本能後撤的動作,只是又迫於某種威懾只能硬著頭皮立在原地。
陸小九在害怕這個人。
白衣人問:“兄台貴姓?”
蘇岑還是用的他的化名,李煦。
白衣人一笑:“呦,還是國姓呢。”
“我們是小門小戶,得了祖上蔭蔽,不敢妄自稱大。”
白衣人又問:“剛聽李兄說是迷了路才到我們這裡來的,敢問李兄原本是要去哪兒啊?”
這是有心要試探他,好在蘇岑來之前已經詳查了當地的縣志,略一皺眉作了個愁苦狀,“聽說柳鋪村盛產藥材,原本我們是要去那裡置辦藥材的,指路人告訴我沿著山腳一直走便是,沒成想怎麽就走錯了路。”
“那李兄只怕是走反了方向了,”白衣人哈哈一笑,“柳鋪在盲山東南,我們在盲山西北,李兄要過去只怕還得翻越大半個盲山。”
蘇岑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我們歇一歇便動身。”
“既然來了便是緣分,李兄不必急著走,不妨就在我們這裡住上幾天,也讓我們盡盡地主之誼。”
兩個人又寒暄了幾句,最終以蘇岑盛情難卻作結。白衣人臨走又道:“在這裡能住的慣嗎?小九還是個孩子,冒冒失失的,只怕有照顧不周的地方,不如就住到我家裡去?”
白衣人說話的間隙瞥了陸小九幾眼,嚇的人眼看著就要發起抖來。
“客氣了,這裡挺好的。”蘇岑話裡含笑,眼神卻是涼的,白衣人不再勉強,又客套了幾句才起身告辭。
蘇岑把人送到門外,又把門閂好才回來,問陸小九:“這是什麽人。”
陸小九像是驚魂未定,半晌才道:“進屋說。”
屋裡的光線被外頭一棵遮天蔽日的梧桐樹擋去了大半,猛一進來一股涼氣撲面而來,讓人忍不住地打了個寒顫。蘇岑適應了一會兒才看清全貌,屋子裡陳設簡單,一眼就能掃個乾淨,碗筷都是兩副,看得出是祖孫二人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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