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想賭,也不敢賭。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悠悠眾口,你一言我一句的唾沫星子將花澈活活淹沒,他喘不上來氣,也不知為何會變成這樣。
他何其無辜,何其冤枉?
什麽魔尊,什麽生父!他從生下來就沒見過親爹,更不曾在花媚兒口中聽到分毫有關生父的信息,比起殷無悔,花澈倒覺得醉滿樓的老鴇更親近!
本以為會被當眾處死,以對抗魔尊的囂張氣焰,不料,一向痛恨魔修的路明楓會站出來說話,更讓花澈想不到的是,這個嚴厲的師父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出面擔保他。
“本座的徒兒,本座心裡有數,他絕不會墜入魔道,更不會和殷無悔同流合汙!澈兒分得清黑白,辨得清對錯,本座拿性命擔保!”
仙道第一人如此說,其他人縱使心裡忌諱,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而這句話,花澈記了一輩子。
夢境斷斷續續。
那是焚情殿的後山,僻靜但不清寒,他躺在竹樓內的軟榻上,已然是魔界的新任帝王。
群鬼參拜,萬魔俯首。
他故意穿的半遮半露,像極了色魅君主的妖豔賤貨,他幾乎是自暴自棄了,變著法的勾引楚冰桓。
然而那個正人君子不為所動,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就冷著臉疾言厲色的罵一句:“不知廉恥!”
聽到這四個字,花澈實在忍不住放聲大笑,他一把揪住楚冰桓的衣領,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廉恥是什麽?值幾塊靈石?雲渺君啊雲渺君,你修道修糊塗了吧?居然跟我這個殺人如麻肆意妄為的魔尊說什麽廉恥,你幼不幼稚?”
花澈俯下身,試圖親吻楚冰桓的唇,卻被楚冰桓偏頭躲開了。
花澈頓住,唇邊勾起陰鷙暗諷的冷笑:“還真是上趕著不是買賣,強扭的瓜不甜,這焚情殿每天都有人排著隊往我床上爬,你倒好,送上嘴邊還不要。”
楚冰桓也不知道被哪句話刺激到了,他猛地一個翻身,花澈隻覺突如其來的天旋地轉,倆人的位置就變了。他被楚冰桓壓在身下,屬於楚冰桓獨特的氣息撲面而來,那是一種能讓花澈放下一切戒心,甘願沉淪的味道。
清雅如雪中竹,似霧裡花,帶著淡淡的藥香。
“為什麽要這樣?”他咬牙切齒的問。
花澈就顯得輕松愜意的多了:“凡界的皇宮大內,為了榮華富貴尚且費盡心思爬上龍床,更何況我是主宰魔道的尊上。”
楚冰桓眼含刀鋒:“你知我問的不是這個!”
花澈斂去笑意,他自然知道楚冰桓是什麽意思。
一道寒風從窗外吹進,將桌上燃燒的蠟燭吹熄了,屋內一片黑暗,而花澈的眸子卻明徹非常。
月光澄瑩皎潔,映出他妖豔驚世的面容,絕美的鳳目幽火沉浮,戾氣聚積。他冷笑了一聲,仿佛壓抑許久,嗓音狠厲而悍然:“娼妓之子,天生賤骨,魔頭之後,天生嗜血!我體內留著魔尊的鮮血,遍體汙濁,活該人人喊打。他們不是說我有其父必有其子嗎?不是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嗎?那我就當魔修給他們看看!我要讓他們知道,本尊修仙道,他們望塵莫及,本尊修魔道,他們照樣被我踩在腳底下!”
花澈忽然笑了,他冷凝之時讓人不寒而栗,他微笑之時便盡顯陰柔媚態:“事實證明就是這樣,連你這個仙道聖者都被囚於焚情殿,他們還能指望誰?待時機成熟,本尊就號令群魔攻入仙道,首當其衝的就是上清仙門,然後是鳳鳴谷,夜幽府,最後是你們雲天水鏡,一統九州六界,成就千秋霸主!”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靜靜聆聽的楚冰桓淡漠開口,依舊端著他冷若冰霜的模樣,“花晴空,你的內心,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不然呢?”花澈伸出雙臂,曖昧的勾住楚冰桓的脖子,“我也是男人,我也有征服天下的野心。”
花澈眼底流露出挑釁的意味,奸滑的笑道:“若不想九州大地血流成海的話,不然你現在就殺了我?替天行道。”
他湊近楚冰桓的耳畔,半真半假的說道:“我很樂意死在你手上。”
楚冰桓推開了他,振袖離去。
身上一空,讓花澈有種失重的空虛感,他臉上的笑意逐漸褪色:“自從你被我擒來焚情殿,還是第一次對我說這麽多話。”
楚冰桓腳下頓住。
花澈翻身側躺,眼巴巴的望著他,笑容有些苦澀和勉強:“冰塊兒,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那是他和楚冰桓說的最後一句話。
楚冰桓頭也不回的走後,他躺在冰冷的榻上整整一夜,無時無刻不再感受著千刀萬剮之痛。
其實就算楚冰桓不動手,他也活不了多久了。第二天天一亮,護法就前來通報,說仙道大軍已經殺到山腳下了。
乾柴躺在火堆裡,偶爾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
花澈睜開眼睛,已不知今夕何夕,隻覺一股難掩的悲切湧上心頭。
入眼之人還是那個人,只不過變得年輕了。
“醒了?”
“我有點冷。”
花澈出神的望著,淒然一笑:“冰塊兒,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楚冰桓好像驚呆了。
也是,他那種內斂自持的人,不喜與人接觸,一上來就求抱,確實有些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