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位姨娘見狀,也不糾纏,又說笑了幾句後,就告辭走了。
葉鴿望著她們離開的背影,有些奇怪地拉拉謝臻的手,想要問問他知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麽緣故。
卻不想謝臻只是輕歎了口氣,摸著葉鴿的頭道:“沒什麽,鴿兒不必多想……左不過又是這宅子裡的可憐人罷了。”
葉鴿揚起頭看向謝臻,謝臻只是對他笑笑,然後就牽著他的手向暖閣外走去:“等有空了我再跟你細說,這會太晚了,咱們還是快回去休息吧。”
葉鴿雖然好奇,但也沒非要現在弄清楚不可,於是就跟著謝臻走下廊梯,來到了暖閣之外。
雖然已是半夜時分,但眼前的園子裡卻搭了個大大的花架,上面綴滿了各式花燈,竟比以十五時燈市上的還要好看。
葉鴿的睡意瞬間消失了,眼睛亮亮地望向花架上的彩燈。
“喜歡看燈?”謝臻攬著葉鴿的肩膀,走到了花架之下,葉鴿一面望著滿目的花燈,一面點頭在謝臻手上寫道:“喜歡的,從前十五班主都不許我們出門,只能趴在暢香樓窗戶上往外看。”
起先幾年他還唱戲的時候,尚能攢下些小錢,托可以出門的夥計幫忙買回一盞玩玩。可自從後來當了雜仆,便再也不行了。
“喜歡咱們就摘回去,”謝臻笑著摸摸葉鴿的頭,問道:“要哪個?我幫你摘。”
葉鴿眨眨好看的眼睛,看著謝臻的神色並不像逗他玩,於是開心地抬起手指到其中的一盞。
謝臻順著他的手看過去,居然是一隻細眼狐狸。
“為什麽會喜歡這個?”謝臻不禁問道,這些花燈中雖然沒有小鴿子,但也有兔子荷花一類的式樣,他本以為葉鴿會選那些。
“因為……”葉鴿忍不住笑彎了眉眼,在謝臻的手上偷偷寫道:“它有些像先生呢。”
“好啊,想不到在小鴿兒眼中,我竟是隻醜狐狸。”謝臻這麽說著,卻還是將手中的半虺杆一揮,那盞狐狸燈便穩穩地落到了葉鴿的手上。
葉鴿興衝衝地抱著狐狸燈,冷不防自己卻被謝臻也抱了起來。
謝臻低頭親親他的臉頰,笑著說道:“好了,現在狐狸要叼著自己的小鴿子回窩了。”
葉鴿也跟著笑起來,一手提著燈,一手勾住了謝臻的脖頸。
謝家的宅子當真是極大的,葉鴿被謝臻抱著,並不能分清方向。
只是隱約能記得,他們出了暖閣所在的園子,沿著條過道不知走了多久,而後又跨幾扇月亮門,繞幾堆假山景,才算進了另一處園子中。
葉鴿此時已經困得有些迷蒙了,他隻覺得眼前忽然亮了些,忍不住睜眼去瞧,卻不想就是這樣一瞧,卻讓他愣住了。
前方是方並不大的水潭,水潭之上,卻搭了座石橋。
此刻那石橋兩側的白玉欄上,已覆上了層層紅紗,隨著陣陣吹來的風,揚揚而起。
紅紗之外,每過三五步,便綴一盞喜燈,這明亮的燈光一路蜿蜒向前,穿過石橋,穿過小徑,直將他們引入了竹林掩映著的院子。
葉鴿幾乎忘記了反應,他的手無意識地用力,緊緊地抱住了謝臻的脖頸。謝臻卻也並不說什麽,只是間或溫柔地親吻一下他的額頭,就這麽沿著那喜燈連起的小路,慢慢地前行著,走到了院門前。
“鴿兒,咱們到家了。”
隨著謝臻的聲音,院門被打開了,精致的二層小樓佇立在假山竹林的圍繞之中,每一個角落都被盛綻的紅燈映亮了,廊前窗上俱貼著大紅的喜符。
身穿紅衣的丫鬟小廝們還在忙碌其間,見著謝臻他們回來了,立刻點燃了牆邊掛著的鞭炮。
劈裡啪啦的聲響在葉鴿的耳畔炸開,謝臻笑著抱他繼續前行,緊接著又有執著花籃的丫鬟,站在二層的廊上,將籃中的吉祥果並紅碎紙一把一把地灑下,漫天漫地,直落了他們一頭一身。
葉鴿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淚流滿面,手上的狐狸燈都幾乎拿不穩了,可他卻笑了起來,盡管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但他卻覺得這是他笑得最為暢快哦一次。
過了那道吉祥果與紅紙的簾幕,兩人終於進到了小樓中。
這室內同樣是一派喜氣,到處都是紅燭紅簾,謝臻也並不停留,直接帶著葉鴿穿過小廳,走上樓梯,來到了二樓的臥房之中。
葉鴿一下子愣住了,因為他看到,那臥房正中的桌案上,正擺著一襲紅金色的蟒衣。
謝臻沒有多言,只是抱著葉鴿來到了桌前,將他放到了椅子上。
葉鴿的手極輕又極為珍惜的撫上去,撫過那一縷縷金線,一寸寸紅錦,閉上眼睛,仿佛還是自己穿著它,在台上的模樣。
謝臻看著他的小鴿兒癡迷而又哀傷的目光,又從桌下搬出了一隻木盒,他伸手打開,裡面放的卻是一頂珠玉滿綴的戲冠。
“喜歡嗎?”謝臻從身後擁住了葉鴿,他知道,與那些只是為了生計與錢財才唱戲的人不同,他的小鴿兒是真的喜歡唱戲,是真的喜歡那方戲台的。
盡管啞了嗓子,盡管被那般對待,但他依舊懷念著那些台上的日子,懷念著台上的自己。
葉鴿沒有反應,謝臻繼續擁著他說道:“我幫你換上它可好?”
葉鴿的身子微微一顫,他回過頭,淚眼朦朧地望著謝臻,謝臻卻溫柔地對他笑笑,吻去他的眼淚:“我也很想在看看,你穿上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