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張杌子只是搖搖頭:“這史少爺怕他老子,養戲子的事從頭到尾偷偷摸摸的,咱們這些看熱鬧的人哪能知道究竟是誰。”
線索又一次斷了,葉鴿不禁有幾分失落,又與張杌子聊了一會後,就回到了小院子裡。
謝臻有心記掛著葉鴿還在福月班中,只是他剛剛回到滄州城,手頭上的事幾乎堆成山。坐在城西新設辦公處忙了一整日,直到晚間才看看抽出空來。他瞧了眼牆上的西洋鍾,算計著時間還能趕去跟小鴿兒吃個晚飯,這才讓人備了車,往福月班去。
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福月班前頭的大戲樓上已然開了戲,一溜的鑼鼓聲叫好聲卻絲毫未能勾住謝臻的腿。他一進了這園子的大門,就直接往後面戲子們的住處走。
“三爺,您來了。”可不巧,沒走幾步,謝臻便遇到了個此時他並不怎麽想見的人。
莫說謝臻不願意見吳有東,如今吳有東也是怕極了見謝臻。
兩年前,謝三爺與葉鴿的事,就出在他眼皮子底下。那時,吳有東隻想著謝三爺是個太監又怎樣,總歸也是四九城裡頭,貴人跟前排得上號的人物。自家剛登台的戲子,能搭上這層關系,他當然是千肯萬肯的。
到後來,謝臻臨回京,囑托他對葉鴿多多照扶的時候,吳有東還是滿心歡喜,一口就答應下了。
他哪裡會想到,會有紅了眼的玩意,給葉鴿下毒,把他的這棵搖錢樹毒啞了。
他更沒想到,這才不過兩年,謝三爺就從京中回來了。前朝倒了,他卻沒有倒,反而比之前更風光。
前幾日,謝臻一回來,就問他要人。可吳有東如何敢說實話,臨時跟表弟串了串詞,咬定那玉鴿兒是被自家人接走,已經娶妻生子了。
他無非是想著,如此既斷了謝臻的念想,又能再推上新人寶鶯,繼續扒住謝臻這根大腿。
可誰知,這才多久的功夫,謝臻竟真把人給翻出來了!
“嗯,吳班主今日生意不錯。”謝臻回睨他一眼,手中摩挲著半虺杖的紋路,似笑非笑地說道。
“哪裡哪裡,”吳有東賠著笑,滿腦子都是想著該如何補救一下這關系:“今兒有弄芳、彩月的戲,三爺若是得了空,也可來前頭再聽上幾出。”
吳有東說得誠懇,謝臻卻實在懶得跟他應付。事到如今,他還未與吳有東撕破臉,唯一的顧慮也不過是葉鴿身上的法陣。
那夜過後,謝臻接連試探過這福月班明面上的幾個人物,但都不像是能布下那陣的人。所以,他才繼續維系著這表面的平靜,私下著手調查。
“不必了,”謝臻一改往日的好脾氣,十分乾脆地拒絕了吳有東的示好,挑著煙杆就向後院的走去:“吳班主還是繼續去忙吧,畢竟這戲園子裡的人這麽多,再有哪個看不住的害了人怎麽辦。”
見著謝三爺終於走了,吳有東腿上一軟,險些直接倒在地上,好半天才敢走動。
自從下午從後院回來後,葉鴿就一直悶坐在房間裡。
雖然青螺告訴他,謝臻怕是要晚上才有空過來,可葉鴿總是忍不住地隔著窗子往外看,說不定……這會就來了呢。
他一面等著謝臻來,一面又放不下那晚狐妖的事,如此終於挨到入了夜,廊下的燈籠一亮,他就坐也坐不住了。巴巴地抱著盞熱茶水,跑到廊下來回踱起步子。
謝臻應付完吳有東,不再耽誤什麽,直接去了葉鴿住的院子裡。
冬日裡天黑得快,謝臻邁進小院的大門,就看到了那窗欞中透出的暖光,還有在廊下揣著手,來回踱步的小鴿兒。
葉鴿時刻留意著門邊的動靜,謝臻一來,他便注意到了。漂亮的黑眸子裡像是一下點了光,將手中的茶盞一丟,幾步就跑過去,堪堪停在了謝臻的面前。
“怎麽不在屋裡?站在這裡不冷嗎?”謝臻看著撲棱過來的小鴿兒,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觸碰一下他被風吹紅的臉。不過卻依舊只是落到了葉鴿的耳鬢,輕輕地摸了摸那裡短短的碎發,就像是在梳理雛鳥細軟的羽毛。
葉鴿的臉一下子更紅了,他趕忙搖搖頭,之前他還在病中,整個人迷糊著,並不覺這樣的動作如何,而現在--他卻又不否認,心中著實是歡喜的。
“你不冷,我可是冷了,”謝臻望著葉鴿眼中的光點,薄唇微動,語調中帶著惑人的笑意:“怎麽,不請我去房中暖和一下?”
葉鴿的小腦袋又一個勁的點了起來,手足無措地拉住了謝臻的手,想要把他往屋裡帶。可沒走幾步,感受著對方手上的溫度,心中又惴惴起來。
他剛想試探著松開握著謝臻的手,可不想卻被對方的大大的手掌,一把反裹住了。
房間中燒了炭盆,暖暖的,蘊著煦煦的熱氣。
葉鴿與謝臻在外間的小桌邊坐下,那桌上還擺著碟酥皮點心,那是謝臻早上臨走前讓人從外頭老鵬記店裡買來的,卻不想葉鴿竟一塊都沒碰。
“是不合口味嗎?”謝臻伸手,掰開了塊點心,那油酥皮簌簌地掉了下來,葉鴿不禁舔了舔嘴唇。
之前唱戲的時候,班主是不許他們吃這樣甜膩的東西的,久而久之,葉鴿的口味也就清淡了下來,對著這些點心確實沒什麽興趣。
可是,此刻他瞧著謝臻手上那塊,被掰開的點心,忽地就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