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辛示意背著他踢著蹄子的獨角獸走快些。他撐著下巴掃過花圃中姹紫嫣紅的鮮花,白皙的指尖點過一朵漆黑的玫瑰,揚眉,[還有什麽是你不會的嗎。]
“關於這一點,您不是應該很清楚嗎?”伽馬挑起唇角,面不改色地回答,“即便是我,也無法讓人類生下子嗣呢,畢竟神造的人偶與人類有本質上的生殖隔離。”他說著悠悠歎了口氣,“明知如此還讓那個孩子叫我老祖宗,陛下總是喜歡看我陷入困擾啊。”
男人的語氣明明平平淡淡,卻莫名給人一種無奈又委屈的感覺。然而赫辛完全不吃他這一套,[當初你行走在大地上的時候,讓你困擾的人不知凡幾。]
一個生來便注定要成為完美無瑕的救世主的人,一路上經歷了不知多少磨難:誤會,排擠,栽贓陷害……在見證過無數人性的醜惡後,還能對誰都一視同仁,兼愛天下——這就是諸神所期望的濟世者,也是魔神最為嘲笑的一點。
赫辛嗤道,[那時候不見你抱怨,這算是偏見嗎。]
哪知智者突然安靜了下去,半晌,直到赫辛切斷了鏈接,男人才闔了闔眸,輕笑一聲,“我存在對世界最大的偏見,莫過於將此世分成了……你,和其他人。”
一視同仁、兼愛天下?那是當然的,神造的人偶如何能夠分辨他眼中的一塊石頭和另一塊石頭的區別呢?
“特別的、只有你而已啊,我的陛下。”這被世界都歌頌成完美的救世主、仿佛已經化身為一個象征的男人,此刻卻坦然承認了他的罪孽,“——我早已失格。”
“……”
就在外界的一切正常進行的時候,瑟蘭這邊卻是不好了。
理論上描述起來太過麻煩,簡單粗暴的講,就是瑟蘭在打開那本《木偶奇遇記》以後,他的意識便穿越進了書裡。
他就像以上帝視角在閱讀一個漫長的故事。故事的情節並不連貫,或者說,是由於內容太多了,所以他的力量只能承受一定量的信息,多的東西即便看到也會很快被忘記。
瑟蘭像化成了一縷風,他看不見也摸不到自己的存在,只能看著一個遠古的時代在自己面前緩緩展開。
天空是一碧如洗的藍,太陽從未與大地如此接近過,璀璨的光芒叫人不敢逼視卻又奇異的不會灼傷眼瞳。懸浮在雲層之上的恢宏建築裡,一群人正聚集在那裡。
瑟蘭試著接近他們,隨即便發現,那大約並不是“人”,而是……“神明!!?”他瞪大眼睛發出了驚呼,多虧了他現在沒有身體,否則恐怕會震驚到跌倒。不過他立馬想到這是個“故事”,他算不上見到了真正的神,於是瀕臨爆表的心緒起伏總算緩了緩。
這裡的神明並沒有注意到他。
眾神正圍繞著一個發光的白色光球,抬手對著它施以力量。瑟蘭只能夠看見一些站位較低的神明的模樣,至於那些站在高處甚至最頂端的,他只能瞧見一團團模糊的光暈輪廓,並且瞧上一眼就覺得雙目刺痛非常。
瑟蘭慌忙別開視線,同時耳邊響起了無數聲音,他勉強捕捉到了幾道,屏息傾聽——
“眾生悉知——”
“我賜予祂領袖的氣質,生而知之的智慧,舉世無雙的武技。”
“我賜予祂偶見未來的靈犀。”
那些或威嚴或溫柔,或冷淡或熱情的聲音逐一響起,像在宣布既定的法則。
“……祂應有仁愛之心。祂應永遠聖潔。祂應對弱者持以憐憫,對戰士抱以尊敬,對受難者感同身受。即便一株草木的逝去,也讓祂心生歎息。”
“……”
隨著眾神每一句話落下,那光球便閃耀一次,最後,漫天的神明共同賦予了他光輝的容貌。
光球緩緩拉長,直到徹底化成了一個人形。自其中誕生的人披著一件神代祭祀時的長袍,露出了一張瑟蘭不久前才見過的熟悉的臉。
“……!?”瑟蘭好像一下子有點明白自己現在看見的是什麽了,這也許就是傳說中的英雄誕生的過程。
“你的名是伽馬。”眾神齊齊道,“神國還在建設中,深淵、冥府尚沒有答覆,你應在新的秩序建立前庇護地上的生靈。東方有一個聚集著大量人類的部落,你便去往那裡,開始你的使命吧。”
那新生的靈魂眨了眨眼,數秒後雙眼褪去了懵懂,變得淵博而深邃。
他對著眾神行了一禮,不卑不亢,“伽馬領命。”
而就在這時,瑟蘭卻聽見了另一個聲音——那聲音跟伽馬的聲音一模一樣,說的內容卻有點像旁白。
[在我誕生的第一秒,我聽見了眾神賦予我的使命。]
[在我誕生的第二秒,我因眾神賜予我的“預見未來的靈犀”,而看見了我的未來。]
[我的歸處不在這裡。]
隨著這一句話落下,瑟蘭眼前的景象驟變。
他來到了一萬年前的深淵第六十六宮,他看見長發垂落的男人正在一磚一瓦地建造一座巨大的宮殿。
不知道是不是“書”的原因,瑟蘭莫名地清楚伽馬此時的狀態——長久不眠不休的工作使神造的機體開始透支,使這個男人時常突然流血,或者出現幻覺。
然而,男人仍舊在工作,嘔心瀝血,堅持不懈,仿佛不知疲倦。
終於,在眾神議庭的雛形初步建成的那一天,一個人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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