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奧多?”大祭司的臉色微變,但他沒有當場呵斥。西奧多是他破例收的弟子,因為在神職一道極高的天賦悟性與感知力,而被稱為整個瀚雪“與神最近的人”,更是被他當做下一任大祭司接班人培養的。
他知曉這個弟子素來敏銳聰慧,不是不懂事的人,此番一定事出有因。
“大祭司,神廟裡……”
西奧多面容沉靜,叫人根本看不出他將要說的是多麽驚世駭俗的事。只是話說到一半,年輕的神職者無意中余光掃過幾步外不動的赫辛,原本不卑不亢的目光忽然就頓住了,連聲音都消失了。
“神廟裡怎麽了?”大祭司沉聲問道,卻發現自己的弟子像定格一樣望著新皇不動彈。
終於觀摩完了一片雪花的融化過程的赫辛,不緊不慢地收回了視線。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淡淡地分出了一縷余光,然後發現了有意思的事。
[我怎麽感覺這人好像看得見我?]這裡的“我”當然不是隻表面頂著的皮囊,而是皮囊下屬於衍化之神的真身。
赫辛在腦內@了一下自家半身。
於是,身後同樣因為無聊而選擇望著赫辛耳飾走神的亞迦,從自己的思緒中走出,看似懶洋洋地抬了抬眼,迅速給出了半身回答。
[是因為天生五感敏銳吧,是個好苗子,可惜不夠沉得住氣。]戲謔中是獨屬於神明的傲慢。
有的人天生就有一些與神明溝通的能力,這種人通常容易得到神明的眷顧,成為神眷者。眼前的人雖然還沒有成為神眷者,但天賦異稟,算是人類中拔尖的那一批了。
那也就是同樣看見了那群從天落入神廟的神明了。
難得這種時候還能這麽淡定,赫辛流露出欣賞,好整以暇地與其雙目相對。而對方卻先一步錯開,視線掠過赫辛身後的“護衛”時又是一頓,面上的神情在波動了一瞬後迅速平靜,唯獨藏在袖袍裡的手猛地抽了抽。
到底還是個年輕人啊。
赫辛的眼底彌漫上微不可查的笑意。
“西奧多!”大祭司已經皺起了眉頭。
西奧多撇頭,低聲回答:“我沒什麽想說的了,您還是親自去看吧。”
他說完又飛快地看了赫辛一眼,不管大祭司黑下來的臉,徑自抽身從側門返回神廟,中途還不小心磕在台階上踉蹌了一下。
這一出插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等在台階之下的眾人已經發出了絮絮的細語,有些好奇,還有人有些不滿。
大祭司連忙輕咳一聲,同樣壓下滿腹的狐疑不解,按照流程繼續下去——
“開啟神廟——!”
這座整個帝國最大、供奉著最多神明的神廟,唯獨在這樣重大到足以載入史冊的日子裡,才會展現在普通群眾的眼前。
隨著神廟的大門向外大肆敞開,露出了門後一座座排布整齊的高大神像,眾人在這種極大的壓迫感下不由呼吸一滯。
這些神像均是一手伸出的模樣——仿佛下一瞬,就會有熠熠的金光從他們掌心凝聚,然後極盡輝煌地灑落人間,它們正是定格於眾神福澤蒼生的那一瞬間。
然而,在赫辛的視野中,真正耀眼的還要屬那一位位落在神像掌心的神明。
不得不說這些神還都挺乖,還知道對號入座。這些神像全部按照位階、權能分類排列,足有百數之多,幾乎達到了一次小型神宴的規格,而就算是真正的神宴,安排的位置也不會比這個更講究、更完美了。
眾神的身影籠罩在淡淡的光芒中,穿得幾乎都是各自最正式、最具有代表性的出場衣飾。務必讓赫辛一眼就分辨出他們的神職,並感受到他們的鄭重與尊重。
“你確定他真的是衍化之神?”
眾神的目光幾乎在第一時間就齊齊投注到了那位新皇身上。
即便是他們初初一眼也看不透至高神的偽裝,但仔細感知,又確實能夠發現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畢竟衍化之神不是自然之神那樣的存在,身上攝人的神威即便掩藏,也終究會露出一點蛛絲馬跡,一絲就叫感覺到的人驚心動魄。
“他當然是!”這次開口的竟然是掌管黃金與權力的蒙圖,這位神明此刻也站在屬於他的神像上。作為這個國家主要供奉的神明之一,他的位置無疑是最好最視野開闊的。
然而此刻,蒙圖緊繃的語氣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不說別的,除了他誰還有資格被演化之神親自護衛在側!”
他的眼光集火到那個正站在新皇之後,一副百無聊賴,卻始終護佑在新皇身旁的人。亞迦的偽裝可遠沒有赫辛上心,蒙的了人類卻蒙不了他。
該死的,他早該發現的!
從最開始亞迦那奇奇怪怪的反應,再到對方對赫辛的過分關注,從那裡他就應該察覺到了!有誰能夠讓亞迦這個沒心沒肺的神一反常態,甚至於繃不住往日嬉笑冷漠的假面?
那必須是他的半身!那只會是他的半身!
“迦亞……”蒙圖神色複雜地俯視著身穿華服的赫辛,這與他印象中的衍化之神似有不同。他過去曾與衍化之神有過幾個照面,但亞迦護得太好,再加上他當時也不屑去貼冷臉,所以只有一個粗淺的印象。
可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對迦亞的了解真的很少,他從沒真正地認識過他。
可笑他還想讓對方做他的信徒,這真是……!說不清是尷尬多一點還是後悔多一點,而他甚至根本升不起本應有的被愚弄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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