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避之沉默不言,鍾棠又歪歪頭:“不吃嗎,那還是吃海棠糕?”
說完,也不等李避之答話,他便將那滿把的酥糖往矮個小道士手中一塞,轉而直接去牽起了李避之的手:“海棠糕馬上就好了,我們去後廚裡吃剛出爐的。”
一眾小道士們都不由得長大了嘴巴,看著平日裡恨不得拒人千裡的李師叔,竟真的在他們的眼前,被鍾掌櫃牽著手,帶進了五味齋的後廚中。
說是去後廚,實際不過繞過櫃台後,轉進了旁側的小間中。那裡是鍾棠平日用來休息的地方,桌椅床榻,無處不精致舒適。
剛離開那幫小道士的視線,鍾棠就忍不住笑軟了身子,靠到了李避之的手臂上,李避之怕他歪倒,隻好用另一隻手托住了他的腰背。
鍾棠順勢便將臉埋進了李避之的懷中,又笑了好一會兒,才堪堪抬起頭來,挑眸說道:“想不到李道長如此招人喜歡,也不知究竟勾走了多少師弟師妹的心?”
李避之當即皺了眉,鍾棠仿若無骨地伏在他懷裡,令他想松手又不能,隻好搖頭說道:“沒有。”
鍾棠笑而不言,目光流轉間有生出了其他主意,一面拉著李避之坐下,一面感歎地說道:“聽聞明日金烏與太淵的法會上,李道長定大展風采……不知可否讓我這個俗人,也前去一觀?”
令鍾棠沒想到的是,這次李避之居然毫不猶豫地回絕了他:“你去不得。”
“為何我去不得?”李避之越說去不得,鍾棠反而越來了興致,勾弄著他的暗青道袍,仰頭追問著。
“兩觀法會需憑玉符入內,無玉符者不可入。”李避之坐於桌畔,聲音雖仍是涼薄,但鍾棠卻聽出了絲苦口婆心的味道。
但他哪裡肯就這般松口,轉而又往李避之身前湊湊,眨眼說道:“那道長有玉符麽?贈我一枚可好?”
李避之這次沒說話,眼神中的意思卻十分明了。
鍾棠垂眸片刻,計上心來,他笑著挽起洋洋灑灑的朱袖,伸手從桌上的小食盒中,取出了碗杏仁酪,勾唇歎道:“剛剛跟你們觀中的小道士,聊了那麽久,我都渴了,還是要喝點東西才好。”
李避之有些意外,他著實不怎麽相信,鍾棠竟這般容易的就放棄了。果不其然下一刻,那碗杏仁酪便被放到了他的手上。
“不如道長來喂我吧。”鍾棠撐著下巴,還不忘補充道:“就像上次,在清屏山莊書房裡那樣。”
這酪子已然出籠許久了,瓷碗上也不過留有些許余溫,但思及那日山莊之事,李避之卻覺手中的碗熱的發燙。
朱衣窸窣過後,鍾棠幾乎要抵上了李避之的鼻尖,棠色的薄唇微動:“法會玉符、杏仁酪子,李道長總要許我一樣吧?”
為何非要許你一樣?李避之不知鍾棠哪裡來的道理,可望著他含笑的眼眸,到底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
一枚若寒冰質的玉片落入掌中,無色無痕卻只有拇指大小,李避之將它呈至鍾棠的面前,歎息道:“這便是玉符,你明日帶著它就能入法會了。”
鍾棠得償所願地從李避之手中取走了玉符,可他卻忽得發覺,自己似乎更想要杏仁酪子。即便將那玉符掛到了金鈴旁,心裡也空落著。
李避之也注意到了,鍾棠雖故作歡喜卻暗中下垂的唇角。他端著瓷碗的手微微頓住,到底沒有將它放回到桌上,而是用小杓舀起淺淺一層,送到了鍾棠的唇邊。
“喝吧。”
鍾棠一怔,李避之那帶著包容而無奈的聲音,像是在他的心口撒了把蜜餞,甜得他直眯起了眉眼。
那日,直到日落西山之時,李避之才從五味齋中離開,臨走時手中還被鍾棠塞了滿滿一匣糕點小食,到給這位冷若寒霜的道長,添了分煙火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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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個小道士口中的法會,正名應為德玄談,乃先帝欽定,每三月一次,由金烏與太淵兩觀合辦,並輪流定題。文可清談說玄,武可論道驅邪,並無限定。
至於法會的地點,往常多設於這兩觀之中,可這次兩方卻聚在了,那為迎接西隸聯姻使節團而修建的鏡花樓前。興許也是想讓這座恢宏精致的畫樓,沾上些道法靈氣。
法會那日,鍾棠自以為趕了個大早,匆匆地跟張順子交代好鋪子裡的瑣事,便一手揣起黃狸兒,一手提著點心盒,朱衣風揚地上了馬車往鏡花樓趕去。
這一去不要緊,離鏡花樓還有兩三條巷子時,馬車便再也行不動了。
鍾棠在車中奇怪,掀開門簾一瞧,著實又被眼前的景象驚住。
他原以為,這清談論道的事,即便當真有人來圍觀,也應是修士道人。
可沒想到--
“聽說今日金烏的李道長要來呢!”
“李道長算什麽,太淵的玉面千郎才是當真俊俏……”
“也不知問威真人可來參談,我都許久未見過他了。”
這邊小姐夫人乘香車而來,綾羅迤地,脂粉飄香,侍女撐傘捧爐,不亦樂乎。
若是只有如此,也就罷了,鍾棠目光一轉,正對上幾個縱馬而來的少爺公子,談笑間說著的,又不知是哪位道長道姑。
還有滿街叫賣的商販,什麽瓜果鮮花堆滿了木車,生意忙得熱火朝天。
鍾棠先前只聽說,這大崇全民好道,卻不知……竟是這樣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