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此一來,鍾棠的身體也毫無支撐地,墜落了下去。
烏發朱衣散亂而又飄揚,直到落入李避之那微冷的懷抱中。
寒涼的劍氣再無所顧忌,青光過處甚至隱隱透出暗色,若化萬千小劍,將最後那慌於逃竄的金線,如凌遲般一點點劃碎吞沒。
“鍾棠……”李避之這夜第三次喚著鍾棠的名字,他是那樣的用力,用力抱緊懷中這幾乎木化的身體。
鍾棠再次失去了反應,他的手腕還在溢出血滴,雙目仍是可怖的黑洞。
但是李避之卻並沒有無措,他揮手召回木劍,而後眼睛不眨地任木劍刺入了他的手中。
鮮血頃刻間湧出,很快便沾濕了他的袍袖,但李避之卻毫不在意,只是將流著血的手放到了鍾棠的唇邊。
慢慢地,鍾棠的身體開始重新變得溫暖而柔軟,空洞的黑眸漸漸褪去,化為了原本的模樣,金線穿出的傷口也在慢慢的愈合。
不過片刻的工夫,鍾棠便雙目緊閉卻又安然地躺在了李避之的臂彎中,仿佛睡著了般,眉頭輕皺著,應是做了個不太好的夢。
可惜,他連這個不太好的夢,都沒能繼續做下去,庫房中這樣大的響動,驚擾了周遭巡夜的侍衛,只聽一陣兵甲邁步之聲,火光瞬間包圍了庫房,隨後有人在外高聲喊道:“什麽人在裡面!”
李避之凝眸微頓,以他的身手,突圍而出並不是難事,只是此地……
“何人膽敢擅闖端王府內庫,還不速速出來!”門外再次傳來怒喝,鍾棠也有些費力地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地望著李避之。
這時候,剛剛被掃至一旁的少年阿寄,站了起來,對著李避之和鍾棠作出了噤聲的動作,而後稍稍整理好衣衫,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李避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抱著鍾棠無聲地側身躲於立櫃之後,恰能透過破開的窗口,看到外面的情形。
只見那身披重甲的侍衛中間,身穿淡金四龍袍服的男子,負手而立,天生貴氣的面容上,不見任何情緒。
李避之身為金烏觀弟子,也見過不少皇親貴戚,自然一眼便認出,此乃聖上六子,端王李修乾。
鍾棠仍有幾分虛弱,但暗中卻掂量起來,不過是府中內庫有動,尋常侍衛來圍也就罷了,怎會勞動這府上的主人,親自坐鎮。
除非這庫中有什麽極為重要的東西,或者……重要的人。
他正想著,卻見阿寄已經從庫房中走了出去,瘦小的身影出現在侍衛的火光之中。
“你這是怎麽回事?”不遠處傳來端王聲音,語氣中帶著不可反抗的威嚴,還有一絲興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關切。
阿寄像是早就習慣了般,撐著瘸腿跪下請罪道:“都是小人整理庫房時犯了迷糊,不小心睡過去,碰到了立櫃,這才撞破了窗戶,惹出這般動靜,還望主子懲罰。”
“果真如此?”端王垂眸,微涼的手直接托起了阿寄的下巴,摩挲過他臉上才乾的血跡。
阿寄睜著那淺碧色的雙眼,與端王對視著,毫不心虛地說道:“確實如此,小人並不敢哄騙主子。”
端王又凝視了他半晌,冷冷地說道:“跟我回房。”
“是。”阿寄應答著,剛要起身卻發覺腿腳處鑽心的疼,身子一歪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走在他前方的李修乾腳步頓了下,但終究沒有回頭。
隨著端王的離去,圍在庫房四周的侍衛,也漸漸散去。李避之飛身一縱,帶著鍾棠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此時雖已近午夜,但臨安城中,卻仍是燈火未歇。
鍾棠靠在李避之的懷裡,隨著他略過一道道重簷矮牆,他們身下,是疊疊交錯的人影燈影花影。
這些景色令人眼花繚亂,鍾棠還未及看清這一處,便已被李避之帶至下一處,就這樣恍然已過太遠,直到躍入五味齋的門口,李避之才堪堪落下。
李避之抱著鍾棠,走進了早已打烊的鋪子中。難得的,這一路上,鍾棠並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在李避之的懷中待著,知道路過櫃台時,他才抬眸瞥了一眼--那隻金衣人偶已然不見了。
李避之顯然也注意到了鍾棠的小動作,他雖有所不知,但卻沒有問出口,只是繼續抱著鍾棠,來到了上次休息的小間中,將鍾棠安頓在小榻上。而後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要離去。
“李避之。”孤零零地坐在小榻上,想要伸手去拉李避之的衣袖,卻實在是無力虛弱,隻好喊出了他的名字。
李避之終究還是停了下來,他語氣冷得厲害,像是在克制著,卻又將手中泛著淡淡紅光的玉符,拋到了鍾棠的面前:“為什麽要這麽做。”
鍾棠低下了頭,從下午那載著金衣人偶的車子經過他門前的那一刻起,他便發覺了其中定有問題。那金衣人偶,幾乎是被直送至他面前的。
於是鍾棠便假意裝作被人偶迷惑的樣子,買下它來,放到身邊。
只是以防萬一,他還是在李避之給他的玉符上施了法術,平時看不出什麽,但一旦他出事,便可直接引得李避之的注意。
但他也知道,自己這次,確實是太過冒險了。
李避之見鍾棠不說話,剛要轉身繼續離去,鍾棠心中微急,那些積壓已久的怨念,脫口而出:“因為我想知道!”
“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想要害我,想知道來這臨安到底是對是錯,想知道你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讓你這般不敢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