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李道長所需的人證,那老奴自然也不會爭搶。”
他慢慢地抬步,扶著一側破舊的書架,沿原路慢慢向外走著,聲音中難掩蒼老:“只是此子入得金烏後,李道長能好好教養……”
等到李避之與鍾棠從那間廢屋中出來時,看日頭已近晌午。雖有樓公公的默許,但他們亦不能直接將人帶出,而是粗略地仿著那孩子之前身上的符咒,又繪了個相似的,暫時遮掩住他的身形後,由李避之背了出去。
廢屋之外,樓公公與開明衛還沒有離去,仍在搜查著旁處。
鍾棠遠遠地就看到樓公公院中,一動不動地看著腳下劉太監的屍體,不知在想些什麽。
原本鍾棠與李避之打算,向樓公公簡單告辭後就離開,但走上前去時,鍾棠卻忽得發覺,因著剛剛黃狸兒亂跑之事,劉太監額頭上的朱砂汁還未取出。
“還去取來看看嗎?”其實這幾次收集到的朱砂汁,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再加上此刻已經知道了那汁中人血的來源,劉太監身上的印記其實祛不祛都是一樣的。
可鍾棠看看李避之“空空蕩蕩”的後背,忽而覺得劉太監這麽多年來,偷偷將那孩子養大,也絕非易事。
李避之側目,細細地看過鍾棠的神情,那些平日裡無比熟悉的五官,此刻似乎都在流露著些許猶豫。
“你若想,就去消了吧。”說著,李避之輕握了下鍾棠的手腕,將幾縷暗青色的光攏於他的手間。
鍾棠微愣,但還是走到了劉太監的屍體前,用著李避之給他的幾縷靈氣,向著劉太監的額頭抹去。
可出人意料的是,隨著那朱砂汁從劉太監額上溢出,一封不知從來的書信,就那麽突然落到了劉太監的胸口。
這一次鍾棠沒有妄動,而是由樓公公撿起了那封信,看了起來。
“這是一封告罪書,”片刻後,樓公公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但又反覆地看著,終於確定了什麽,才對鍾棠與李避之說道:“他承認了,當年那位殿下書房中,與叛黨聯系的書信,是他放進去的。”
“他向陛下告罪,只求不殃及父母親人,但……卻未說,是誰指使他這樣做的。”
鍾棠一時間,卻不知該說什麽好。手中無意識地纏著玉珠金鈴,棠色的薄唇似聽到了什麽荒謬的事。剛剛生出的些許憐憫,消散得乾乾淨淨。
“不殃及父母親人……那樁前事不知到底牽連了多少無辜之人,偏生他的父母親人,便不能殃及了?”
樓公公聽後,也是重重地歎了口氣。
李避之則是接過了樓公公手中的書信,細細探查過,冷言說道:“上面雖有法術干擾,但應確是他自己寫的。”
寫了不知多少年,藏了不知多少年,想來這封告罪的書信,劉太監一直隨身帶著,只是卻沒想過會以這種方式,呈現在眾人面前。
“此信,老奴還是要上交與陛下的。”樓公公伸出了手,動作蒼老得有些顫抖,他又從李避之手中接回了書信。
這次鍾棠與李避之都沒有提出異議,因為他們知道,書信在樓公公手中,才有可能更好地發揮些作用——
-------------
傍晚,夕陽將暗金之色,灑向了肅穆宏偉的九重宮闕。
大崇的帝王也正立於這陰陽昏曉之間,仰首挺身而立,深邃的眼眸卻不知究竟望向了哪裡。
樓公公遠遠地看到了皇帝的身影,微微彎腰低頭,這般極為恭順的模樣,他早已做了不知幾十載,仿佛已刻入他的骨中。
他就用著這般姿態,慢慢地上前,走到了皇帝身側,而後跪拜下去:“陛下,老奴回來了。”
“嗯,”皇帝極輕地點了下頭,又過了幾刻後才問道:“查到些什麽?”
樓公公沒再回話,只是深深地又對著皇帝磕了幾個頭,然後雙手將劉太監的告罪書,呈了上去。
金色的袍袖落入樓公公的視線,他隻覺手上一輕,心中卻越發沉重忐忑,等待著皇帝的反應。
紙張被無聲地翻動著,並沒有多少墨字的書信,卻被皇帝注視了許久,許久。
樓公公依舊跪在那裡,天色漸漸暗去,最後的天光也為燭火所替代。
終於,他聽見了皇帝的聲音,沉著而威嚴,讓他窺不見一絲裂痕。
“行了,你下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能看懂……那孩子是誰的吧……
第65章 冤玉歸魂(九)
金烏觀中,內宮三殿之後便是弟子們平日的居所。
李避之自重歸金烏觀後,就分得處小院獨居。之前鍾棠也常想來瞧瞧,他家道長師兄這些年住的地方,但都因與問威鬥氣,不曾真去過。
從宮中帶出孩子的人,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於是兩人在路上商量過後,決定將他送到李避之的院子中,既寡人鮮知,又方便請問寂醫治。
他們入得金烏觀後,沿著偏僻些的小路前行,遠遠能看到觀中的樓台,沒多久便繞行至內宮之後。
“到了。”李避之淡淡開口,握著鍾棠的手,停到了院落的朱門前。
鍾棠抬頭看看他,有些疑惑地說道:“到了怎麽不進去,莫不是師兄背著我在裡頭藏了什麽東西?”
李避之沒有說話,鍾棠反而興致更濃,勾著唇角湊到李避之肩邊:“師兄當真藏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