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六稻米般點頭,“學啊!我想學!”
掌櫃滿意地微笑著,忽然伸手,輕輕拂過重六的臉頰。
重六的臉哄地一下,如煮熟的螃蟹般熱烘烘的。
掌櫃的指尖涼涼的,卻好像在他臉頰的皮膚下面點了一把火。
然而掌櫃指尖停留著一點抹擦下來的灰塵,似乎全然不覺得自己的動作有多麽曖昧,漫不經心地說了句“臉髒的像只花貓”,便拿著戲本子走了。
重六老覺著掌櫃是在故意把他當那隻狸花貓在逗呢……
一整天重六乾活都有點興奮,躍躍欲試的。那抄近路的本事要是能學會了,天下豈不是哪裡都能在一夜之間到達了?
好不容易等到打烊,重六飛快地收完了攤,把晚班的帳算了,錢櫃鎖好,連晚飯都沒跟大夥一塊兒吃就一溜煙跑去了後院。
掌櫃的院門開著,似乎是給他留的。重六不由自主放輕腳步走進去,回身把門關上。院子裡那些奇怪的花似乎都在細微地轉動著,那些仿佛是肉做的粘膩花瓣對著他,觀察著他。在他經過的時候,仿佛也會從花圃中探出來,黏著著他的褲腿。
掌櫃的房門也沒關,他一敲就開了。
掌櫃就坐在那被各色雜物堆得滿滿當當的廳裡,穿著一件單薄松垮的白色絲綢單衣,全然沒有平日在人前的齊整,烏發完全沒有束起,垂順慵懶地披散在他寬闊的肩頭。
重六咽了口唾沫,忽然開始全身緊張,手心出汗。
“你來啦。”掌櫃專注地看著手裡的戲本子,連眼皮都沒有抬,指了指自己正倚著的矮桌對面的塌座,“坐。”
重六依言坐下,卻見桌上放著一張紙,紙上是一團……扭曲如亂發的鬼畫符。
重六拿起那張紙,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門道。
“六兒,你知道你身上的穢氣越來越濃重了嗎。”掌櫃放下書,抬起眼睛看著他,“遠比徐寒柯能傳染給你的濃的多。”
重六懵然地看著他,“怎……怎麽會?”
“我想你應該是知道的。如果你不知道,或許是你忘記了。不過這也不一定是壞事。只要你一直戴著我給你的香包,暫時不會有什麽問題。”掌櫃見重六開始不安地坐直了身體,便柔和了聲音道,“況且若是你的穢氣不夠濃,也無法在道為主的環境裡招引穢氣,也就不可能抄近路。”
掌櫃開始徐徐給他講解抄近路最基本的道理。
所有的道路,原本是不存在的,只不過是在這個現有世界的規則裡,從一個點到另一個點中間障礙比較少比較適合人類通過的一條線。
按照道,要從這一點到另一點,就必須遵從中間那條彎彎曲曲的線的走向。但是如果,他們可以招引穢,讓穢在他們周圍創造一個暫時的場,他們就可以扭曲道,從兩點之間最短的距離穿過,而不受中間障礙的影響。
當然抄近路有它的極限,如果是道太強的地方,穢氣招引不到,便無法走近路。若穢氣太淡,能扭曲的道有限,近路便也沒那麽近了。
而重六作為穢氣的攜帶者,比一般身上沒有多少穢氣的人要更有優勢更容易成功。
“這張符是你的’近路’地圖。從道的角度看它可能十分混亂零碎,但是從穢的角度看,它便是最短的一條直線。”掌櫃說著,伸出手,在重六眼前一掠而過,“所以我們要做的,便是讓你學會通過穢來看這個世界。”
重六聽得完全入了迷,好像被掌櫃帶進了一個玄妙的、充滿無限可能的世界似的。
“但是,通過穢看到的世界,可能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掌櫃警告道,“這就是為什麽我不會將這種辦法輕易傳授給別人。但如果你專注於道路的話,或許不會看到什麽……太過瘋狂的東西。”
重六想了想,問道,”那天我看到城隍……是不是……”
“不錯,那是你誤打誤撞透過穢看到了原本不該看到的東西。我現在便是要教你如何再次進入那種狀態。”掌櫃頓了頓,忽然說了一大串重六全然聽不懂的古怪語言。
有些生硬、有些古仄,帶著某種深遠的、情緒上的力量。
“我說一個詞,你跟我學一個詞。這段話一定要牢牢記住。”
重六跟著掌櫃一遍一遍重複那幾句“咒語”,一開始覺得有點滑稽,可是後來說的越來越順,竟漸漸開始覺得在發聲的時候,聲音在顱骨中產生了某種奇異的共振。
他開始看到,掌櫃身上開始蒸騰起一些……紅色的絮狀的東西……
“好了。不要再念了。”掌櫃忽然用一種略略嚴厲的聲音道。重六嚇了一跳,腦子裡的聲音一斷,掌櫃身上的紅色絮狀物也不見了。
“這幾句話,不要在有人的時候念。抄近路的時候,也不能被不相乾的人看見。還有,在路上千萬不能停。”掌櫃認真告誡道。
“那……我念完之後,該怎麽辦?”
掌櫃卻只是淡淡提起嘴角,“帶上這張去銅匠家的地圖。你念完之後,如果這地圖上的筆畫成了一條直線,你自然就能看見那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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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後巷裡空無一人。重六一個人拿著一張紙站在黑燈瞎火的客棧後門,一邊一遍一遍念著掌櫃教給他的那幾句咒語。
也不知是不是緊張,最初怎麽念都沒什麽反應。漸漸重六開始覺得不耐煩,有一絲絲擔心自己說不定並沒有掌櫃認為的那麽有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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