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謝謝您。您另一方面也勉強算是英俊瀟灑。”
“勉強?!”
重六冷笑,心想你還沒看見我寫在筆記上的評價呢。
這時候掌櫃也睡眼惺忪地出來了。今日他一席典雅的群青色圓領袍,頭上罕見地戴了逍遙巾,添了幾分溫潤如玉的書生氣,很是好看。
“喂,擦擦口水,要流出來了。”松明子在旁邊埋汰道。惱羞成怒的重六暗暗在某方士的小腿上踢了一腳。
莊承的家在連翹大街上,距離汴河大街要走上大概五六條街口。此時街道已經漸漸繁忙起來,人們大都開始出門上工,店鋪接連開了,買早飯的攤位一個挨著一個,冒著熱騰騰的水蒸氣。
可是進入連翹大街,不知為何人就忽然變少了。兩側的民宅屋門緊閉,一股蕭條之意令朝陽也失了色彩。
重六走了兩步,感覺腳下踩到了什麽東西。一抬腳,卻看到一隻死老鼠。
“啊!老鼠!”松明子見鬼一樣跳了起來。
明明是個一天到晚對付嚇人穢物的方士,偏偏這麽怕老鼠……
重六倒是完全不怕,甚至還蹲下身,皺著眉頭盯著那不知被什麽東西踩得開膛破肚的老鼠屍體看著,伸手指著那老鼠尚且完好的頭道,“東家,你看,它怎麽長了五顆眼珠子?”
祝鶴瀾湊到重六身邊,彎著腰看著。確實,在老鼠的臉頰上、額頭上,沒有章法地分散著另外三顆眼珠子。而且,這三顆眼珠中,有一顆看起來很像昆蟲的複眼,還有一顆顏色發紅。
“畸變……它死前接觸到過極濃的穢氣。”祝鶴瀾抬起頭,向著四周看了看,深深吸了一口氣。
若有若無的陰濕腐爛味道,卻並不十分濃重。
莊承的家十分破舊,發黑的木門被擠在兩邊門戶之間,顯得擁擠可憐。
掌櫃敲門的時候,重六注意到牆根上貼著幾片形狀不規則的、很像腐木上生長的靈芝的菌子。那菌子的頂上有一些圓圈狀的小開口,似乎在若有若無地蠕動著。
松明子怕嚇到人,所以今天沒有帶他慣常的武器,只是在背上背了把桃木劍。此時他將桃木劍抽了出來,警覺地抓在手裡。
沒有人應門。
祝鶴瀾回頭,跟重六和松明子面面相覷。松明子歎了口氣道,“我翻牆進去給你們開門。”
方士腳一點地,人便如白鶴般躍起,輕輕松松地上了牆頭跳了下去。
掌櫃此時對重六道,“一會兒進去,如果看到奇怪的東西先不要碰,馬上告訴我。”
“哦好。”
過了一會兒,松明子便在裡面拉開門閂打開了門,臉色卻不大好看。
“這裡頭味道可不太好。”
重六跟著掌櫃進去,環顧了一圈那狹小的院子。
到處都是死老鼠……
有些沒有頭,有些肚子好像被撕裂了,還有些直接就是一團血泥巴,連形狀都沒有了。蛆蟲在屍體腐爛的內髒間蠕動吞噬著,蒼蠅到處亂飛。
腐爛的臭味蒸騰在空氣裡,重六用袖子掩住口鼻也擋不住那種作嘔的味道。
松明子站在門口,根本就不想進院子。
屋外的棚子下面是做飯的地方,只是院子裡不見柴火,那鍋碗瓢盆上也都積著灰,好像很久沒人用過了。
掌櫃直接大步走向唯一的那間屋子,一伸手把門推開便進去了。重六忙跟上。松明子見狀,在心裡做了幾番掙扎,墊著腳快速穿過噩夢般的院子。
屋子裡所有窗都關著,光線昏暗。牆壁上生了大塊大塊的霉斑,長出了不少重六在門口看見過的那種奇異的不規則形狀的菌子。
所有東西,似乎都是潮濕的。桌面上生了霉,茶碗上浮著一層黃色的水珠,碗裡的半塊胡餅已經變成了黑綠的顏色……
重六暗忖,連周遭環境都已經變成這樣了……那個莊承……不知道已經畸變到什麽地步了……
他按照掌櫃的吩咐,什麽也不敢碰。但看了一圈,也沒看見人影。
主人不在家?
此時忽然聽到松明子說,“你們快來看!”
重六和祝掌櫃忙進入內間,卻發現沒有什麽能下腳的地方了。
整間屋子,堆滿了紙卷書本。有些寫著字的紙張發黃腐爛,但字跡顯然還是新的。
不少的書本上,都浸著些淡黃色的粘液,散發著令人不適的酸腐氣味。
“他人不在,咱們怎麽辦?”松明子問。
“門是從裡面拴上的,人怎麽會不在?”掌櫃四下看了看,“查查看有沒有什麽暗門地窖。”
三人於是分頭查看起來。
重六蹲下身,看著地上幾頁散落的紙張。看墨跡,大概是最近幾天之內寫的,有許多塗改痕跡。
那字跡凌亂,幾乎難以辨認。重六細細看了兩遍,意識到這是一篇戲文。
而且是他沒看過的……
新戲?
他用腳尖將上面的幾頁紙撥開,卻發現前面的一些戲詞看著眼熟。再翻了幾頁,卻赫然見到一頁紙的最右邊寫著“黃衣記”三個字。
是那出重六沒聽完的戲!
但是……有些詞句不一樣了,莊承修改了之前的黃衣記,似乎比之前還要長了。
而且這一份一看便是草稿……
那正稿呢?
重六在腦子裡過了一下這些信息,突然站起來對掌櫃喊道,”他去了戲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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