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初清了清喉嚨。那相擁的兩人像是突然想起來危機還未過去,立時便分開了。重六對祝鶴瀾解釋道,“緣初先找到了我,多虧他帶著地螭引路我才能找到你。”
祝鶴瀾對緣初微微頷首,“此次多虧你了。”
“掌櫃客氣了。我師父怎樣了?”緣初的目光追向遠處屹立於源湯邊上一動不動的人影。此時柳盛與徐寒柯正沿著源湯的邊緣小心翼翼地接近無生真人,大聲呼喊著什麽。可是無生真人沒有動靜。
祝鶴瀾皺起眉頭,道,“這一路行來,據我對你師父的觀察,他的道氣中確實有一絲異樣,性情也有些許改變。他在閉關修煉的過程中可有發生過什麽意外?或者……他有沒有跟你提起過在入定中看見的青玄上帝是什麽模樣?”
緣初搖搖頭道,“師父近幾年愈發不喜歡我們多問,所以大家也盡量不去打擾他。”
祝鶴瀾神色肅然道,“我懷疑,他靈識已經被侵入了。大隱隱於市,大穢藏於道。有人將穢偽裝成道,侵蝕了他的精神。”
緣初心頭狠狠一跳。
他不是沒有過這種猜測……只是這種想法太大逆不道,他根本不敢多想。但親眼見了幾場咒符造成的悲劇,他不得不懷疑了。
“我得帶他回去……師祖一定有辦法救他的!”緣初說著便祭起寶劍,正要疾行而去時,祝鶴瀾又道,“你要小心,現在他在這些水晶和源湯的影響下,恐怕會更加不穩定。你不要貿然與他接觸。”
“我會小心的!”緣初說完便踏上寶劍飛馳過去。
“我們也過去嗎?”重六遲疑著道,“外面那道池子裡的東西,恐怕就是我師父從源湯裡弄出來的。我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祝鶴瀾認真地望著重六表情中隱藏的糾結不安,“源湯……是古老者從穢主導的世界取出的。它本就是活的,如果通過極為複雜精準的引導,可以製造出……任何東西。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
比如水晶……比如……看起來像人的怪物。
祝鶴瀾頓了頓,繼續說道,“其實這東西,我再了解不過。”
重六愕然,“你了解?”
“源湯,是星老族給它的稱呼。它實際上,應該是從萬物母神身上掉下來的肉塊,是萬物母神的一部分。當初不僅僅星老族手裡有源湯,我出生的姑射族……也在當時的姑射山內找到了類似的東西。但我們找到的母神遺物跟這一片源湯有些區別,所以一開始我不能確定……但現在看來,它們的運行規則大同小異。
槐樹的種子便是姑射山中發現的母神遺物在未經引導的情況下自然生出的幼崽、完全由母神自身製造出的產物。
如果有別的穢神將一部分穢與母神的穢結合,製造出的便是兩位神的後代,與幼崽又是完全不同的。
即便沒有別的穢神注入穢,如果有像星老族這樣擁有足夠強大的智慧和工藝的種族研究出了什麽方法來引導源湯,便可以製造出與母神自產和與他神結合的都不一樣的產物。比如說星老水晶。”
重六頭腦中嗡嗡作響。
源湯是萬物母神身上掉下來的……那片池子裡的物質是從源湯裡弄出來的。
而他……是從那池子裡生出來的……
可這一切與師父又有什麽關系?
是師父用什麽辦法,引導了那片源湯嗎?
……………………………………………………
緣初迅速接近源湯,眼前現出的景象壯闊而怪異。
那翻騰的濃稠青藍粘液仿佛有著自己的生命一般,不停鼓動著呼吸著,時而支棱起詭異的尖角,忽而又向下凹陷出蠕動的漩渦。光澤變換中,無法理解也沒辦法形容的顏色倏忽一閃而逝,宛如一根尖刺從眼睛直透大腦。
看得久了,整個意識便被莫名其妙地吸引到那神秘的粘液中,視線宛如被黏住,無法說服意志去操控視線轉移到別處。
魂魄都像是被攝走了。
緣初猛然意識到自己也站在池邊出了一會兒神了。他是什麽時候到了池邊的的?什麽時候落下來的?為什麽完全不記得。
在他面前不遠處柳盛正在對他大聲叫喊著什麽,他卻難以集中精神。那青藍色的粘液之湖不停吸吮著他的注意力,令他的頭腦難以抽身去理解柳盛的話語。
這就是……源湯的威力?
“你也是大羅派弟子嗎?!”柳盛大聲問著。
緣初忙點點頭,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這才回過神來。他大步跑向表情惶恐的柳盛和徐寒柯,問,“我師父怎麽了?”
徐寒柯道,“他不對勁。我們怎麽叫他都沒反應。”
緣初抬頭,已經能清楚地看到無生真人的面貌。
原本莊嚴聖潔的面容此時籠罩著一層鬼魅般的青光,雙眼瞪得宛如銅鈴般大,幾乎像要從眼眶裡跳出去了。他全身都像是被施了定身術,可他的嘴唇卻一直在快速地動著。從他口中不停流出的話模糊成了一團,語調平直沒有起伏,簡直如在念經,又似乎是在詛咒。
“你聽,他好像一直在念叨什麽,但是我們都聽不懂。”徐寒柯語氣緊繃繃的,“你能聽懂麽?”
緣初謹慎而緩慢地接近無生真人,“師父?師父”最初的十幾聲,無生都沒什麽反應。可是當緣初距離他只有不到五步之遙的時候,他的頭顱突然僵硬地轉向了他,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嘴卻咧成一道詭異的過分誇張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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