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知道。”柳盛幽幽地說道。
祝鶴瀾皺眉,“知道你還不勸勸他?”說著,眼神轉向依舊熟睡的徐寒柯,“見了這麽多之後,你還自信你們能全身而退嗎?”
柳盛低下頭,歎了口氣。徐寒柯沒有醒著的時候,他似乎也少了點攻擊性,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疲憊,“寒柯要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他從小就總是看得比別人長遠,所以經常被人嘲笑,但他說的話,往往都會被驗證成真。而現在他看到了即將臨頭的浩劫,比五十年之前那一場更加恐怖的浩劫。可是沒有人相信他。
他一半想要阻止大難臨頭,一半想向他父親兄弟甚至官家證明他自己。不可能在這兒止步。
我從小和他一起長大,他母親去世的時候還托付我,說寒柯性子太強,容易惹禍,讓我好好照拂他。我現在能做的,大概也就是幫著他能走多遠是多遠吧。”
祝鶴瀾聽罷,目光落在那年輕憲司的身上。
他這趟犯險全然沒有必要,這甚至不是他應該去管的事。
當初九鸞、夢骷、勾陳先生他們也是如此。末日臨近,他們本可以借著道門地氣的庇護保存自身,但卻都選擇了拚上性命、犧牲一切去關上不還嶺的門。與他們比起來,自己是否真如無生真人所說,太麻木不仁?
他最初降生在這個世界的時候也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沒有任何畸變的人類男嬰,可是中間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再是以人類的立場生活了。
直到一百年前那件事之後,他才開始試著重新找回自己的人類身份。可即使他努力想要變回人,卻總是與這凡俗世間隔著一層深遠的鴻溝,沒辦法跨越。
“心懷天下沒有錯,錯就錯在你們不僅僅玩自己的命,還要求別人做出犧牲。若別人不願意,你們就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來逼迫。”祝鶴瀾惋惜地搖頭,站起身道,“若你們打定主意不見棺材不落淚,我便送你們一程吧。讓你們看清你們想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或許反而能阻止你們做蠢事。”
柳盛無言地望著他沿著斜坡下了樓。
祝鶴瀾再次利用石碑開始翻查星老族的文書。這古老的種族曾經穿越過遙遠的星海,在不同的星星上建立過和此處同樣恢弘繁榮的地下城池。這裡面記載的知識也反映了它們遍至的足跡,別的星星上存在過的植物、動物、異域文明……有些內容連他也難以理解。
簡直是寶庫啊!如果重六看到……
祝鶴瀾的心頭猛然一顫……
六兒不是已經看到過了嗎?可當時,他似乎對這些奇異的東西全然不關心,眼神一直幽幽的盯著那些官兵,好像正在狩獵的豺狼。
正思及此,忽然聽到一陣輕盈的腳步聲。祝鶴瀾感覺自己背上的汗毛豎了起來。
血腥味……
“東家。”聲音已經近在咫尺,“你不多休息會兒嗎?”
祝鶴瀾轉過身時,面上已經掛好了滴水不漏的憂慮,“六兒,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亂跑麽?”
重六道,“我只是出去在附近看了看。我怕有危險的東西在接近。”
祝鶴瀾點點頭,回過頭來繼續看著空中漂浮的文字符號,“以後直到出去之前,你都必須在我的視線范圍內。聽懂了嗎?”
“哦……知道了。”
重六晃到他身邊,問,“我們什麽時候出去啊?”
“……等帶他們去找到他們要的東西吧。”
“其實,就算我們現在走,他們也攔不住啊。”重六狡黠地說著,“他們這些凡人,在這地下根本活不過兩天。”
“那麽我中的咒符要怎麽辦?”祝鶴瀾漫不經心地問。
“出去之後總會有辦法的。再說,我總覺得他們是在騙你。他們根本就沒有解咒符。”
祝鶴瀾默不作聲。
重六道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有意無意地提著出去之後要做什麽。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十分興奮的模樣,對於他們可能在地下喪命這一點似乎全然不擔心。
祝鶴瀾一抬手拂過石碑表面,所有在空中盤旋的符文便都消失了。他找到柳盛和剛剛醒來的徐寒柯,道:“走吧,我找到地圖了。”
接下來的一段路,祝鶴瀾再也沒有讓重六離開過他的視線。剩余的人也終於沒有再減少。
他們加快了腳程,終於在行了半日後,開始見到了一些外城沒有的東西。
奇異的苔蘚覆蓋著所有內層建築,它們宛如厚重的羊毛氈披掛在所有墓碑般的高大建築上,給陡直的牆面空曠的大地製造出許多平滑的弧度。所有的苔蘚都在發光,原本微弱的光聚集在一起,便驚人的明亮浩大,令眼球也覺得隱隱作痛。
這就是整個城市的光源了。
眾人不得不用衣袖擋著眼睛,勉強繼續前行。
越往中心,建築也愈發密集。直到面前再次出現了一道高聳的城牆。
這城牆比之前見過的任何建築都要高大厚重,幾乎像是用某種鋼鐵材質建造,固若金湯,仿佛是要阻止外面的人進入似的。可是再怎麽堅固此時也無用了,因為在城牆的中間不知被什麽東西撞出了巨大的空洞,鋼筋都向外彎折出來,相當壯觀爆裂的景象。
“恐怕是惡腫叛亂時造成的破壞,只是不知道它們還在不在裡面。”祝鶴瀾仰頭望著那巨大的、彌漫著憤怒和殺戮氣息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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