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是我所擔心的。天辜人的目標,很可能是京城。所以我這次來,一是告知你國師的遺言,二是與你商議我帶人隨師叔進京後,天梁城的布防問題。”
松明子大驚,”師兄你要去京城?”“不只是我,你也要去。”柒曜真人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由分說。
“那青冥觀怎麽辦?”
“此事正是我想拜托祝掌櫃的。”柒曜真人正色對掌櫃道,“據我所知,槐樹已經有一百年的時間沒有成長過。這次,若祝先生願意以槐樹之靈護住整個紫鹿山和天梁城,紫鹿山地氣,可隨君使用。”
此話一出,祝鶴瀾和松明子都是一驚。
“師兄……你是不是下山的時候腦子摔壞了?”松眀擔憂地湊過去認真打量柒曜真人的臉。柒曜真人面無表情,用浮塵把他的臉撥開。
祝鶴瀾道,“你可知……讓我的槐樹侵用紫鹿山地脈會有什麽後果?你們花費了千年時間才將紫鹿山內的穢氣鎮壓,甚至整個青冥派都是為了鎮住我這棵槐樹不讓它長大才存在的。現在你卻要將多少代祖師的基業拱手讓給我?”
“紫鹿山原名姑射山,是你們姑射一族的神山。如此也算物歸原主。”柒曜真人冷靜道,“而且,一百年前另外那一顆柳樹和它的祭司死去後,祝先生便放棄了原本萬物母神祭司的使命不是嗎。既如此,在天辜人面前你我便是一條戰線上的。當初你助青冥派阻止黃衣之神入侵,今日我便願意相信你。”
重六和松明子用極為相似的,嘴巴微微張開的呆滯表情看著真人和掌櫃達成某種共識,隻覺得這一段對話信息量太大了……
槐樹一直不長大是因為青冥觀?
重六記得東家說過,十顆卵中,孵化的只有四顆,長成樹苗的只有兩棵。另外那一棵不是槐樹是柳樹?
槐樹要是汲取了紫鹿山地氣,真的會長大嗎?
柒曜真人站起身來,已經作勢要走了。他看了看祝鶴瀾,又定定地凝視了重六片刻,看得重六背上毛毛的。
“我不在的時候,天梁城和紫鹿山便拜托先生了。”他說完,深深一揖,回頭便對松明子吩咐道,“走吧。”
松明子隻好匆匆跟祝鶴瀾管重六揮了揮手,追著他師兄去了。
門關上後,一直坐在角落裡默默喝茶不出聲的廖師傅才緩緩站起來,幽幽道,“老祝,你怎麽會接下這麽個擔子?這下你算是又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一邊說著,一邊捶著腰離開了大堂。
重六望著桌子上還未來得及收起的杯盤,忽然覺得外面喧天的爆竹聲離得很遙遠。一層冰冷的陰雲已經悄無聲息地滾滾而來了。
祝鶴瀾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頭喝下,神色間似有些頹唐。
是因為國師過世一事而難過?畢竟……他們也是舊識了。
他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默默地陪祝鶴瀾喝了幾杯。
三盞酒之後,重六才終於開口。
“東……鶴瀾……我想去求見青龍先生和玄武先生。”
祝鶴瀾轉頭望著他,“為什麽?告訴他們勾陳先生的死訊?”
“這是其一。我可以用這一點為餌,換取所有百曉門手中關於天辜大巫的消息。”重六的眼神一點點凝固,漸漸變得堅定,“我已經想過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那個大巫對我們的了解遠超我們對他的了解,這對我們極為不利。”
祝鶴瀾沉默著,眼中有許多情緒飛閃而過。終於,他點點頭,“也好,我送你去,一夜便可返回。”
“那我現在便去傳遞消息。玄武先生應該很快就會回信。”重六說著,立刻站起來。他其實早就寫好了信揣在懷裡,原本打算等眾人都睡了才去張貼。
祝鶴瀾扯出一個微笑,對他說,“路上小心,快去快回。”
此時已經過了子時,大街上熱鬧的人們漸漸散了。重六沒有特意掩人耳目,事實上他希望玄武先生留在天梁城的人越早發現他在留消息越好。他熟門熟路地跑到城門附近,在雜事欄上貼上一副對聯的上聯,然後便匆匆跑回客棧。
一進門,他愣住了。
卻見祝鶴瀾仍然趴在桌上,手裡還握著空掉的酒壺,竟然就這樣睡了過去。
看來夢骷國師的死,果然讓他心裡不好受了。
永生不死,就注定目送身邊熟悉的人一個個遠離。漸漸封閉,漸漸不想去認識更多的人,於是留在生命中的越來越少。
想想,便是無比寂冷的宿命。
他過去,輕輕搖著祝鶴瀾的肩膀,“鶴瀾,醒醒,在這兒睡受寒了怎麽辦?”
雖然他不知道掌櫃這樣的畸變程度還會不會像普通人一樣生病……
祝鶴瀾從鼻子發出含糊不清的一句話,重六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他將祝鶴瀾的手臂掛到自己肩膀上,試圖把比他高一頭的掌櫃架起來,結果光是站起來這一步就弄得他滿頭大汗。
好在祝鶴瀾還有些意識,渾噩地跟著重六的腳步走著,一出門,一股涼風襲來,吹送著槐樹枝上灑下的陣陣雪片撲到臉上。
祝鶴瀾抬起頭,望著黑夜中巍峨的樹影,輕聲說,“六兒,你看,小槐都長得這麽大了。”
“可不是,還是你會養娃娃。”重六甜言蜜語地哄著,繼續把人往後院送。
“要是小槐長大了,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祝鶴瀾呢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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