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天辜人的獻祭儀式,每十年一次。被選中成為祭品的少男少女們將會過上五年錦衣玉食的生活,被當成半個神明般供奉,然後在這場儀式中“與神合一”。他們的家人將受到每一個部落族人的尊重,再也不用擔心生計。因此有不少多子多孫的家庭會爭著要讓自己的孩子去當祭品。那些孩子們,也以為自己做的是一件無比神聖光榮的事……
他們向往毀滅,向往混亂,因為毀滅和混亂是唯一拯救過他們的東西。
憤怒燃燒在重六的心裡。因為他知道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甚至有可能是本來就存在於他的記憶中的。
那來自他出生前的記憶。
必須阻止天辜人……不惜一切代價……
第五天入夜前,重六提前給自己燒了一桶熱水清洗身體,而後套上一件新做好的湖藍色長袍,對鏡將頭髮工工整整束成兩鬢以上結髻架簪,鬢下披發的發式,披上一條寶藍色木棉裘。祝鶴瀾掀開簾子一進屋,看到他眼睛瞬間一亮。
“我們六兒稍微一打扮,怕是要迷倒不知多少懷春少年少女了。”他饒有興致地繞著重六轉了一圈,忽然又不甚滿意地嘖了嘖嘴,“你見你們百曉門的首座,怎麽打扮的比跟我出門還好看?”
“……見他們是以百曉生的身份,跟你出去是以跑堂的身份,當然不一樣啊……”重六沒想到敞開心扉的祝鶴瀾竟還有些小性,與年齡極不相符……
“誰說跑堂就不能穿好看了?”祝鶴瀾說著,將綠度母面具遞給重六。重六卻搖搖頭道,“今日,我不戴面具了。”
祝鶴瀾愕然,“百曉生不是都要戴的麽?”
“玄武先生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重六爽朗地笑笑,“其實原本百曉生門規裡也沒說一定要戴面具的,我既然無意繼續隱藏自己,這面具也就沒必要了。”
“今日你去,可會有什麽危險?”
“鶴瀾……”重六一邊拿上自己的木盒,一邊笑道,“你到底是在擔心他們還是在擔心我啊?”
祝鶴瀾望著面前神采奕奕仿佛笑容會發光的重六,十分欣慰地點點頭,“說的也是。”
六兒畢竟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小跑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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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近路中出來,觀音廟便已經屹立在幽寂渺茫的夜色裡。這裡本是一處香火鼎盛的廟宇,地氣靈脈盡匯於此,香客一年四季絡繹不絕。可是幾年前一場大火將昔日繁華盛景燒了乾淨,現在也只剩下悄然立在林谷中的荒廢樓宇殿堂,還有被遺忘的損毀了的神佛塑像,漸漸被藤蔓荒草掩埋。
可是今日,這孤高寂寥的廟宇中卻出現了不少戴著面具衣著卻精致講究的神秘人物。他們在主殿中點起通明的燈火,在廟門外崎嶇的長階上也布置了人手。
重六遙遙見到廟中火光,便知道今日來的人不少。
“六兒,我就在此處等你。”祝鶴瀾道,“你自己小心。”
重六點點頭,深吸一口氣,便快步拾級而上。守在廟外的百曉生們見重六沒有戴面具,都愕然地竊竊私語,卻並沒有人來阻攔他。
觀音殿正中神像前,立著三道沉默的人影,兩男一女。玄武先生已經見過,依舊如上次一般高大肅穆。朱雀先生著豔麗的彩鳳襦裙,披寒梅傲雪大紅披風,高高的發髻上綴滿金翠首飾。而中央著青花長袍身形瘦高戴著青龍面具的,便是百曉門之首青龍先生了。
除了他們三位門主,還有眾多雖身著布衣戴著面具,但一看體格就是練家子、很可能是護衛的人分布在殿中。
“沒有戴面具,倒真是很有膽量。”朱雀先生開口,聲音柔柔,媚入骨髓。
重六端正地對三位首座行李,“晚生管重六,勾陳先生座下第六弟子,見過三位門主。”
玄武先生開門見山問道,“你說你有勾陳先生的消息?”
重六垂首低眉道,“晚生確實有家師最近的消息,並且連家師之前銷聲匿跡的真相,隱居的地點,也略知一二。”
在百曉門,所有的知識和信息都是籌碼,是如銀錢一般需要交換才能得到的東西。於是青龍先生開口,用深沉端嚴的口吻問道,“你想要用你知道的這些,來換取秘密?”
重六又是一揖,“先生所言不錯。”
“呵呵。只是可惜,我們已經知道了勾陳先生藏身的地點,也知道那下面有些什麽。”青龍先生冷冷地看著他,“可是你們最想知道的,並不是源湯和星老水晶的碎片在哪。”重六冷靜地望著三人,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你們想知道當初在窮極島上發生了什麽,不還嶺的門是如何關上的。還有……窮極之書的下落。”
三位首座之間有了片刻的沉默。半晌,玄武先生道,“你想知道什麽?”
“我需要天辜現任大巫的所有信息。他的名字、年齡、能力、歷史、父母……還有……他有一張鼓,那面鼓有什麽樣的來歷。”
青龍先生忽然打斷他的話,“你作為百曉門的弟子,我們有權命令你交出你收集的所有信息。你想問的這些,不是你能過問的。”
重六直起腰身,平靜地望著三位首座。
“但若作為勾陳門主,我有權要求與其他門主互通信息。”
“勾陳門主?”玄武先生語氣微變。雖看不見表情,但是重六能感覺到他情緒驟然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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