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鶴瀾見重六越看臉色越不對,忙奪過了他手中的書冊,“好了,不要這麽心急。要對付桑鴉的手段光靠你我是不夠的,目前我們的任務只是守好天梁城。”
“這些消息,我們是否應該傳給松明子他們,讓他們小心飲食,可千萬別著了道。如果無生真人會中招,他們也會的。”
“我會給他們遞消息的。”祝鶴瀾伸出雙手,捧住重六的臉頰,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下,“不要想太多。這兩天我們還要給槐樹澆水,心神不定的可不行。”
重六勉強扯出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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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重六果然又做了那糾纏不休的夢。
咚、咚、咚、咚……陣陣的鼓聲,仿佛有規律,又仿佛沒有,像是從遠方山頭傳來的回音,邁著狡詐詭邪的舞步在空氣裡擴散著,瘴氣一樣延伸著。
重六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林中空地,大約是被火燒出來的。空地中央高高立著一座漆黑的雕塑,一名面上帶著親切微笑的、菩薩一般的神明。可是那俊美的面容上、揚起的嘴角和彎起的眼角,都透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妥。
明明該是莊嚴的神像,卻透著股妖異。
重六這一次有備而來。
早在白天看了手記,他就開始懷疑,自己是否也中了桑鴉的巫蠱之術,夢境被入侵了。若是如此,他在夢中看到的,便也同時會出現在桑鴉頭腦中。
看似是他的夢境,實際上是一場面對面的博弈。
天空開始暗淡下來,日光就像是即將熄滅的燭火,明明還懸在天空,卻沒有了任何力量。遠處的樹木開始狂亂地舞動,可空氣中卻沒有一絲風。
四周高聳的巍峨山巒像是被縱向拉得更高了,整個世界都在他眼中徐徐扭曲。大地不再是平的,而是如手巾被絞扭,向著一邊傾斜。然後土地開裂,從地下湧出鮮紅黏稠的血,爬出數不清的、碩大的蛆蟲。
世界要毀滅了,無處可逃的本能恐懼攝住重六的心神。他閉上眼睛,一遍一遍默念著,這是在做夢,這是做夢。
在夢裡,閉上眼睛是沒有辦法阻隔視線的。
這份失常將重六從本能的枷鎖中解脫出來。他低聲呢喃著告訴自己,這是他的夢境,他是可以控制的。
他不像其他被控制的人那樣……一無所知。他是有力量的。
“桑鴉。”重六用出奇冷靜的聲音開口道,“出來。”
山巒的頂端開始崩裂,但是古老的岩塊卻沒有向下墜落,而是如面條一樣被拉得長長的,被吸入高空黑暗的漩渦。樹木也被拉長了,組成葉子、木圖、根系的所有微子失去了道力的牽系,如風暴一般飛散在空氣裡。
這不僅僅是噩夢……這是世界被穢化的樣子,一切終結時的樣子。
“你想告訴我什麽,不妨擋著我的面直說。用這種下作手段,簡直是孬種。”重六大聲挑釁著,不屑地嗤笑一聲。
仍然沒有人回應。
重六頓了頓,愈發誇張地吊起眼睛抱起手臂,做出鄙夷的表情,“不敢當面對抗,隻敢用這些陰損把戲,你爹娘就是這麽教你的?”
不出他所料,此句一出,整個夢境都開始失控。無數色塊纏結在一起,連天空和大地都看不清楚了,那鼓聲也失去了節奏變成一團憤怒的雜音。
終於,一名披著黑色法袍戴著混沌之神面具的男子現身了。
第114章 千人鼓(8)
黑色的人影是從地上浮現的。最初仿佛是被攪動了波紋的泥潭,那波動愈發劇烈,漸漸升起,向上聚合,凝固成了一名披著黑色長袍,頭戴寬大的兜帽,面上覆蓋著微笑的黑色面具的瘦高男子。
重六看不見他的眼睛,但是他能感覺到對方的視線,就像感覺到一股從黑暗的河谷中吹出的風那樣確實。
黑暗……在這個人的身上能夠凝聚成看得見的煙霧,周圍的環境在他的附近扭曲變形,就如同光無法逃逸黑洞一般。
“桑鴉?”重六問道。
一道出乎意料的清朗年輕的聲音說道,“管重六。”
兩個人靜靜對視,重六見對方不說話,略微尷尬,清了清喉嚨道,“你比我想象的要稍微高一點。”
桑鴉輕笑兩聲,用帶著一點點天辜口音的中原語言說道,“為什麽?因為我比你年輕?”
“你在夢裡看起來就不高。”
“那是因為你看見的是幾年前的我,那時候我十七歲,還沒有二次發育。”
……為什麽他在跟整個中原的敵人聊二次發育這種無聊的話題。
重六又清了清喉嚨,“你……”
“你們中原人說話前是不是都有清喉嚨的習慣?”桑鴉竟然打斷他的話很好奇一樣問道。
重六無語片刻,講解道:“這是化解尷尬的方法。”
“跟我說話,你很尷尬嗎?”
“……你是敵人,一般我們看見敵人都是直接乾架的。”
“你我怎麽會是敵人?”桑鴉微微歪著頭,雖看不見表情,卻也能感覺到他臉上一定全都是茫然,“你是全知之神的使者不是嗎?”
重六意識到,明明他是打算與桑鴉對峙的,怎麽現在卻一直是桑鴉在問他問題?
“你在我的身邊安插了奸細,是不是?”重六決定打亂節奏,反問道。
桑鴉道,“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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