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是哪個船員邀請了呢?”
“只要我們告訴他們,不論任何人請求進入船艙,或者聽到任何聲音要求上船,一律說不。這些船員已經怕成這樣了,不會同意的。”
松明子點點頭。若是連鐵圍陣都防不住,他們也只能試試新方法。他想了想,忽然笑起來,笑容明媚爽朗,還帶著幾分戲謔。他用肩膀頂了一下柒曜真人,“師兄,咱們的陣還沒有名字呢。”
柒曜真人滿臉都是不自在,警告似的瞥了他一眼,起身去與祝鶴瀾和重六商談。
松明子抬頭望著他師兄的背影,那笑容卻沒消減。
他和柒曜真人從小就心意相通,長大一些後一起下山歷練的時候配合也是最為默契。那時候松明子和柒曜一起坐在河堤上看月上中天,他轉頭望著師兄那清冷如謫仙的面容,就想著或許有一天可以與師兄共修。但後來瑣事種種令兩人生了嫌隙,這念頭也被暫時放下了。
青冥派共修之法,是兩名方士同居一處,同時入定,雙掌相合。定中兩人靈識交融,道氣貫通,修為相互增益。此種方法修行,修為增長是獨自修行的數倍。但兩名共修者必須絕對信任對方,性靈相通才能成功。
他沒想到有朝一日竟夢想成真。
然而共修成功還不是最令他心頭悸動的。在他們參悟出這新的陣法,兩人的意識達成了最圓滿的融合之時,他感覺到了一種無法忽視的衝動。他知道師兄也感覺到了。
就像是沉睡的煙花突然綻放,熾熱而驚豔。
人人皆知方士修行崇尚清心寡欲,但凡人甚少知道,方士們清心寡欲是為了明心見性。但若真情上來,也不必強行壓抑。於是那一晚,松明子傾身吻了柒曜真人。而師兄並未避開。
他用手觸碰自己的嘴唇,師兄嘴唇溫軟的觸感,仿佛還停留在上面。
第128章 窮極島(4)
船上的客艙不比客棧房間,即便他們住的已經是比較好的房間,空間也極為有限。重六躺在單人床鋪上,聽著黑暗中船身木板發出的吱呀聲和波浪拍打船身的沙沙聲,仿佛是海中怨魂的低語。
對面鋪位上的祝鶴瀾吹熄燭火後,忽然爬到了重六的床上。
“你幹嘛!好擠啊!”
“我那邊太冷了。”
“……我沒覺得冷啊!”
祝鶴瀾從他身後環住他的腰身,簡直像一塊巨大的人型膏藥全方位地貼在他的後背上。重六陷在久違的熟悉氣息裡,長長呼出一口氣。
他仔細地聽著自己的意識,沒有聽到鼓聲。
他知道桑鴉並沒有放過他。至於為何鼓聲突然熄滅……恐怕是因為窮極島正是桑鴉希望他去的地方。
不知為何一個念頭浮現在頭腦裡: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終結。
”你說在窮極島上,我們會找到什麽?”重六輕聲問。
祝鶴瀾緊了緊手臂,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還是不願想?”
祝鶴瀾輕輕吻了吻他的後頸,“你只要記得,不論如何我不會放你離開,便好了。”
重六抓緊了祝鶴瀾的手,指頭化作柔軟的觸須,與祝鶴瀾的手指緊緊纏在一起。而祝鶴瀾的發也悄無聲息地攀爬上他的身體,如一層彌散著血腥香氣的被子,將兩人的軀體覆蓋。
睡至半夜,重六忽然驚醒。雖醒來,卻並不知道是被什麽東西拉出的夢鄉。
祝鶴瀾也倏忽睜開眼睛,收攏了自己的發絲,坐起身來打量這這間狹小的艙室。黑暗凝結在每一個默不作聲的角落,懸而未決的寂靜浮蕩在永恆的波浪聲上,醞釀著某種令人緊張的不祥。
祝鶴瀾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雖說在船上有海腥味很正常,但是這味道,似乎比他們入睡前濃重了不止一倍,且也更加潮濕渾濁。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騷亂。重六和祝鶴瀾對視一眼,忙推開門出去查看狀況,恰好看到重五也從旁邊出來。三人對了個眼色便匆匆下了船樓,卻見甲板上燈火通明,一群水手驚魂未定地圍在艙室的入口附近,見鬼一樣看著底部船艙下密不透風的黑暗。
幾名水手圍著一個放聲大哭的中年漢子不斷安慰,而比他們到的還要快的松明子已經在跟前詢問,“出什麽事了?”
“他聽到他已經死了三年的小女兒在船下叫他。”一名老水手說道,稍後又壓低聲音加了一句,“是溺水死的。”
“她說她好冷……”那漢子抓著自己的頭髮,分外痛苦地說,“她讓我把她抱上來。”
“我也聽見了……”另一名頭上包著巾子的年輕人滿面恐懼,“我聽見的是我姥姥,喊我出去吃餃子。但她也死了十多年了。”
好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說著,似乎都聽到了已經去世的親人的聲音。
松明子忙問,“你們都應了麽?”
眾人忙搖頭,那大胡子說道,“你們下令不準同意,我們都沒同意。”
重五此時忽然說道,“你們看,起霧了。”
他這一說,眾人才注意到船的四周漸漸聚攏起來的霧氣。灰蒙蒙的,千絲萬縷地盤繞著,幾乎像是有型的絲。它們距離船還有一段距離,但那近乎實體的霧滾動著,從四面八方逼近。
水鬼。
水鬼已經到了。
它們此時此刻或許就在船下,如一群悄無聲息的幽靈,猶如等待狩獵的禿鷲,圍著他們的大船不斷盤旋徘徊。重六伏到船舷邊,再次俯身往漆黑的大海深處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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