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句話的功夫,林晉桓的心跟著起起落落,他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眼下有幾成把握?”
“不到三成。”溫橋鶴如實回答。
林晉桓不再猶豫,說道:“那勞駕溫長老隨我去一趟巫醫谷。”
“只是這眼下大雪封山。”溫橋鶴的目光轉向鵝毛般的大雪,低聲說道:“若待到來年開春,怕已是來不及了。”
“我自有辦法。”林晉桓說道:“我們今日就出發。”
林晉桓送走了溫橋鶴回到了臥房裡,薛遙已經再次昏迷了過去。林晉桓先是有條不紊地命童子去準備下山的事宜,又讓人去通知延清讓他準備一同下山前往巫醫谷。接著他寫了封信讓康回送去巫醫谷給秦玉岫簡單說明來龍去脈,最後林晉桓才重新坐到薛遙塌前。
林晉桓垂頭望著薛遙,目光沉沉,一言不發。
薛遙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落在自己的眼睛上,輕輕柔柔,像是窗外隨風散落的花瓣。
既然通知了延清做準備,下山一事林晉桓就沒有打算瞞著林朝和秦楚綺。不到晌午,秦楚綺果然就帶著汀蘭來了朝山堂。
“依溫長老所言,師尊當真能救阿遙?”秦楚綺坐在薛遙的床頭,一臉擔憂地問道。
林晉桓到底瞞下了關山玉的事,他避重就輕地說道:“溫長老與太師父合力方有三成把握。”
“只有三成…”秦楚綺握緊了薛遙的手,嚴重流露出一絲不忍。“你將我與你父親的手書帶去,師尊定會盡力救治。”
林晉桓送走秦楚綺之後,親自去了一趟清心堂。此次下山不知幾時才能歸來,多少得收拾一些薛遙的貼身之物。薛遙向來不喜不相乾隨意擺弄他的東西,林晉桓隻得自己冒著雪去一趟。
薛遙此人確實沒什麽情趣,重雪走後便沒**心他的生活瑣事,清心堂更是被他住出了孤家寡人的氣息。
盡管如此,林晉桓還是一路饒有興致地打量了起來。
桌上豁了口的瓷杯,架子上掛著的破弓箭,窗下那傷痕累累的棋盤,都是薛遙在這裡生活過的痕跡。
薛遙原是在林朝壽宴的第二天就要下山,所以行李早已收拾停當。薛遙那點東西說是行李都是在抬舉他了,就是一個小包袱裡放著幾件半新不舊的黑袍子,袍子中包著一個小瓷瓶,這個瓷瓶裡裝著的應該就是重雪的骨殖。
林晉桓的目光在瓷瓶上停留了片刻,就移開了視線。他原打算拿上小包袱就回朝山堂,卻在包袱裡面發現了一件不同尋常的東西。
那是一份九天門的地圖,此圖繪製得相當詳盡,一些連林晉桓都不熟悉的地方在圖上都標注得清清楚楚。
林晉桓將這份地圖認真地看了一遍,就揮手將圖毀去。接著他便若無其事地帶上薛遙那寒磣的行李往外走去。
一推開門,凜冽的寒風就從門外倒灌了進來。
在回朝山堂的路上,林晉桓召來了兩名黑衣男子。林晉桓撐著傘垂眸站在雪裡,他平靜地吩咐道:“你二人替我去京城辦件事。”
* *
薛遙夢見了小時候章華殿裡的那棵大銀杏樹,那天他被太傅罰跪在樹下思過,七月的太陽火辣辣的照在他的臉上。
太子跪在他身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遙哥…”太子抽抽嗒嗒地說道:“都是我的錯,待我長大了,定不會再讓人欺負你。”
薛遙伸手扶了一把腦門上頂著的一大疊書,不耐煩地哄道:“快回去吧小殿下,太傅看到你在這兒,回頭又要罰我抄書了。”
太子一屁股坐在薛遙身邊賴著不肯走,好在太子身邊的小太監及時趕來,火急火燎地把他帶走了。薛遙咧嘴對一步三回頭的小太子笑了笑,繼續獨自跪在烈日裡。
這太陽可真大呀,薛遙想。
然後他醒了。
薛遙醒來發現自己正趴在林晉桓的背上。他的身上披著厚厚的毛皮大氅,渾身暖烘烘地,林晉桓背著他平穩地往前疾行。
此刻薛遙的身體比上午的時候要虛弱不少,他用盡了全力才勉強將雙眼撐開,就再也沒有說話的余力。
不知林晉桓要帶他上哪兒去?薛遙迷糊地想。
這時他聽見了不遠處溫橋鶴的聲音,溫橋鶴八百年不變的語調裡總算略帶了一絲驚詫:“這裡有通往山下的密道?”
“正是。”林晉桓答道:“從這裡可以直通山底。”
薛遙聞言,抬眼往林晉桓前進的方向望去,正好對上了七尊神像那溫柔又慈悲的臉。
此處居然是蓮息堂。林晉桓帶他來蓮息堂做什麽?
這時林晉桓領著眾人來到蓮息堂深處的一個石窟,這個石窟內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個冷冰冰的石台,周遭的一切看上去都平平無奇。只見林晉桓來到石台之上站定,低頭輕聲念了一道咒文,石台上就憑空出現了一道門。
“各位這邊請。”林晉桓說著,率先帶著薛遙走了進去。
這密道的入口雖不大,裡面卻是寬敞平坦。兩邊石壁上亮著四季常明的靈器,一條大道直通到山底。
這道途平坦,再加上同行的幾人腳程極快。不消片刻,一行人便到達了山底。只是道路的盡頭沒有出口,擋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堵大石壁。
林晉桓越眾而出來到石壁前。他像先前在蓮息堂裡一般念了一段咒文,很快眾人眼前便出現了一道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