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薛遙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念頭太過熟撚,也太過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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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芝打開窗子看了一眼外面瓢潑的大雨,心下有些著急。母親剛在山腰上種了一小片石榴,此刻又遇上了這麽大的雨,不知道那些小苗苗還能不能捱過去。
芝芝心下不安,拿了傘就要出門,母親在灶台前說馬上就要天黑了,吃過飯明天再去。芝芝朝屋裡喊了聲:“不礙事,我去去就回來。”說著就推開了家門。
推開門的瞬間,她猛然看見屋外站著一名男子。這男子身上還背著一個人,這兩個人沒有撐傘,就這麽站在雨裡。
林晉桓放下正欲敲門的手,微笑道:“唐突姑娘。我與表弟在山中遇匪,又同家人走散,表弟身受重傷,不知姑娘可否收留我們一些時日。”
說著林晉桓側了側身,芝芝看到了他背上背著的人。那男子臉色蒼白,看似已經失去了知覺。
芝芝原來有些害怕,但她見這男子雖形容狼狽,相貌確是不凡。長得好看的人怎麽看都不像是什麽壞人,於是芝芝側身讓二人進了屋,連要去看石榴樹的事都忘了。
林晉桓進門見屋裡還有一對老夫妻,微微點頭,道了一聲叨擾。
芝芝一家是山裡的一家農戶,家裡也沒什麽大屋子,就給二人騰出了姐姐出嫁前的閨房。
男子進屋就將肩上的表弟往床上一扔,他也不管表弟傷勢如何,便自顧自地調息。
母親煮了一碗薑湯讓芝芝給男子送去,男子捧過薑湯後從懷裡掏出一片金葉子遞給芝芝,開口道:“勞煩姑娘找一件乾淨的衣裳替舍弟換上,再下山替他抓一副傷藥。”
芝芝接過金葉子仔細端詳,這小玩意兒抵得上他們家好多年的收成。她回父親的屋裡找了一件乾淨的舊衣裳和母親一起給床上的男子更衣,更完衣就要下山去買藥。
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男子開口攔住了她,他說:“雨天路滑,姑娘明日再去吧。”
夜裡芝芝放心不下來到兄弟二人的房間看了一眼,果然發現床上的男子高燒不退,在夢中不斷發出囈語。而他那人模人樣的表哥只是坐在旁邊掀開眼睛開了一眼,無動於衷。
芝芝看著床上的男子眉頭緊皺,一時於心不忍,和母親二人又是灌薑湯又是冰敷,整整在床邊守了一夜。
第二天天剛亮,芝芝就不顧還在下雨,下山買藥去了。
這對兄弟真奇怪,芝芝心裡想。
薛遙此番傷情十分凶險。渾身看似唬人的皮外傷倒是其次,主要是在鬼道聖境裡林晉桓臨時撤掌的功力反噬讓薛遙險些筋脈俱斷。
最後薛遙拚上最後一口氣強行破棺,人是出來了,但幾乎油盡燈枯。
好在他是鬼修複原能力強,尋常人碰上這事大概已經死了八回了,而他正在以快於常人的速度恢復著,只是還需要花些時間。
這場雨連續下了兩天沒有要停下的苗頭,這天夜裡林晉桓負手站在窗戶下看雨,他看似古井無波地盯著窗外黑洞洞的雨幕,實則有些心煩意亂。這兩天他時常會回想起過去的事,令他有些不堪忍受。
薛遙就是在這個時候清醒過來,窗邊的黑影令他心下一凜,待他看清是林晉桓之後,心底反而古怪地松下一口氣。
此刻眼前的林晉桓和他記憶中的重合,好像自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這樣在黑暗裡凝視他的臉。
“你醒了。”林晉桓察覺到他的目光,隨即轉過身來,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水。”薛遙開口吐出一個字,聲音有些乾啞。
“沒有,要喝自己倒。”林晉桓冷笑一聲,一甩袖子到床前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薛遙本就沒指望能勞動林晉桓大駕給他遞水,他試了試發覺自己已經可以起身,於是就打算自己起來倒水。
他剛坐起身子還沒下床,一股真氣就裹挾了一隻破茶碗穩穩當當地撞進他懷裡,薛遙眼疾手快地接了下來,灑得一手都是水。
“快點喝,喝完我有事同你說。”林晉桓站在桌前背對著他,開口說道。
薛遙才不管林晉桓有話沒話說,他坐在床上端著碗,慢條斯理地喝著。林晉桓也沒催促,他只是同這兩天的大多數時間一樣安靜地坐在一旁。
一時間兩人之間只有窗外嘩啦啦的雨聲。
“這是哪兒。”薛遙放下茶碗環顧四周,率先打破了沉默。
“山裡的一戶人家。”林晉桓說道。他沒有介紹當前狀況的打算,而是直截了當地直奔主題。
“我知道你們想要什麽。”這兩天林晉桓想起了十幾年前翟西東的一件舊事。
“說來聽聽?”薛遙低頭笑了聲,心想:我都沒弄清楚,你能知道什麽?
“你們如此費盡心機是為了關山玉,我猜得對嗎?”林晉桓換了一個坐姿,以手支頜看著薛遙:“十幾年前我就曾因為關山玉同你們的堂主翟西東交過手,那時殷婆婆的修為就已在原地多年,這麽多年過去了若再無進益,怕是一方大能也難逃隕落。”
薛遙不置可否,挑起眉等著林晉桓繼續往下說。
“關山玉如今對我已無甚作用,給你倒不是不可以。”林晉魂頓了頓,繼續說道:“只是我多年前已將它贈予我的故友,後來他…他身死後關山玉便下落不明。”
“那又怎麽樣?閣下大半夜不睡覺就為了和我說這些?”薛遙面上興致缺缺地準備躺下,但耳朵卻支棱得老高。林晉桓說的話和他夢裡的出現過的內容完全貼合,使他心下對自己的夢境產生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