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遙為了讓整件事情更加合理,也避免引起林晉桓的懷疑,他特地更改了此事發生的時間和地點。江紹的屍體已被他漏夜轉移到一葉林,對樞密院的人來說,偽造殺人現場和模糊死亡時間簡直易如反掌。
“走近一看竟是一個九天門的高階弟子在欺辱一個姑娘。”說著薛遙頓了頓,看向重雪。在場其他人的目光也落在了重雪的身上。
“得罪了。”薛遙說著,在眾人的目光中解下了女子身上的大氅,露出了裡面原本的衣裙。女子大氅下的那身衣服如今早已破損且汙穢不堪,裸露出來的肌膚上滿是觸目驚心的傷口,可見之前姑娘受到了怎麽樣的凌辱。
延清細細打量著女子,她這身衣裙雖已髒汙得看不清本色,但延清還是認得出那是開雲寺人的衣著。他扭頭看了晉儀一眼,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位姑娘不知是哪門弟子,平白遭此橫禍。一怒之下我就把那個狂徒殺了。”薛遙說著,將一柄佩刀扔在地上,這把刀的刀柄上刻著白鶴祥雲紋,看著確實是高階弟子的佩刀。薛遙接著說道:“擅自處理九天門下的弟子是我逾矩了,但此人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這種事,確是欺人太甚。”
九天門雖不是什麽正經門派,門人在外為非作歹壞事做盡,但迦樓山上卻門規森嚴,沒想到有人竟敢在迦樓山上做下這樣的事,甚至還動到了開雲寺的頭上。
延清覺得此事絕不能姑息,他上前拾起佩刀,仔細檢查了一番。
“是司徒坤門下的江紹。”延清指著刀柄上的刻字對林晉桓說道。
“好一個江紹。”林晉桓冷笑了一聲,他強行按耐下心中的怒火,對延清道:“延清,帶人去一葉林,嚴查此事。”
延清早就對司徒坤那一窩徒子徒孫頗有微詞,林晉桓一聲令下,他乾脆地應承了下來。
薛遙作為一個外人,他能殺一個江紹,總不能越俎代庖去處置其他人。將這事捅到林晉桓眼前便是他功成身退的時候。於是薛遙不再過多糾纏此事,他轉身看向重雪,柔聲說道:“如今小門主已出面調查此事,你大可放心了。”接著他重新將手裡的大氅批回到重雪身上,低下頭細細地為她系著帶子,動作有些笨拙。
不堪的經歷被人重新提起,女子的身體止不住地有些微微顫抖。薛遙耐心地寬慰她道:“你接下來就是把傷養好,不要多想。你住在何處?我先送你回去。”
林晉桓一愣,他察覺到薛遙對重雪的態度有些不同尋常。
然而重雪卻像聽不懂他的話一般,她只是愣愣地等著薛遙,一個字也答不出來。薛遙替重雪將大氅的衣帶系好,又抬手將她臉頰上的碎發攏到耳後。這才無奈地轉過身對林晉桓說道:“許是這位姑娘受驚過度,來的一路上她都是這個樣子,一個字也不肯說。”
薛遙的話讓林晉桓回過神來,他如夢初醒般地說道:“這個你不用擔心,先讓晉儀帶她回藥廬養傷,等傷好了再送她回去也不遲。”
晉儀早就看穿了重雪的身份,她巴不得早點帶女子離開免得橫生枝節。她提起藥箱,正欲領著姑娘離開,就聽見薛遙道:“不知可否讓她留在清心堂?”
薛遙此言一出,晉儀停下了腳步,林晉桓也愣住了,連延清都回過頭來看向林晉桓。
薛遙對眾人的驚訝毫無察覺,他低頭抿嘴笑了一聲,眼裡有些欣喜,又有些羞澀。那是林晉桓從未見過的少年人模樣。薛遙先是轉過頭深深看了重雪一眼,又看向林晉桓,坦蕩地說道:“實不相瞞,我對這位姑娘…一見傾心。”
這明明是他在來朝山堂的路上就想好的說辭,但是此刻說出來,薛遙心裡莫名地有些難受。薛遙不知道自己心中的難過從何而來,他強迫自己望著林晉桓,臉上的笑意險些掛不住。
他隻身在九天門,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送重雪下山絕無可能。眼下只能想個由頭先將她留在身邊,日後再尋機會送她下山。
鏟除九天門勢在必行,但在此之前,他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再將一名無辜的少女送回開雲寺。
林晉桓愣住了,他有些沒有聽明白薛遙的意思。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神來,林晉桓有些遲疑地問薛遙道:“你的意思是…你喜歡她?”
“是。”薛遙大方地承認。沒有人知道,當他聽見林晉桓問他的那句喜歡的時候,腦海裡莫名想起的是廊下那盞寫著“四季平安”素紗燈,是那顆說不清是什麽味道的桂花糖,是迦樓山的雪夜裡有人給他披上的那件狐裘,是無量泉療傷時那惱人的絮絮叨叨。
他都喜歡。
原來他遇見心悅的女子時是這樣的,他會收起所有的刺,變得專注又溫柔。林晉桓倚在一旁,冷眼旁觀地望著薛遙,心裡麻木地想。
短暫的死寂過後,他的心裡突然就燒起了一片業火,這片火所到之處是一片兵荒馬亂。他內府裡好不容易壓製下去的魔氣又卷土重來,這潑天的妄念虎視眈眈地準備將他隨時拖下深淵。
晉儀率先察覺到林晉桓的異常,她連忙拉過林晉桓的手,不由分手地探進他的脈息。
林晉桓擺擺手,屏退晉儀。他定了定神,強裝鎮定地望向重雪道:“你可願意?”
重雪不知道有沒有聽明白林晉桓的意思,她看看林晉桓,又看看薛遙,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