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立著的不過是一排死物,不知這衝天的魔氣究竟是從何而來。
薛遙暫且拋下幾尊神像,轉而在蓮息堂裡仔細探查了一圈。原來蓮息堂的內部比外面看上去的大了許多,整座建築就是修建在了迦樓山的山體裡。一座位於禁地之中能容納上萬人的建築,且供奉著魔氣森森的神像,薛遙猜測這蓮息堂應是九天門每十五年舉行一次大祭的祭壇無疑。
薛遙踱回神像前,抬頭望向那石頭雕成的眼,心裡嗤笑了一聲。原來九天門數百年來就是為了這麽幾個非神非佛的鬼東西逞凶肆虐,為害人間。
能把修仙之人逼得喪心病狂的無非就是修為進益,大道飛升。修道之人自詡超脫於凡人,視人為螻蟻。孰不知自己早就被困在了這方寸之間。
那林晉桓呢,他也要走上這條用血鋪成的得道長生路嗎。
考慮到晉儀隨時會回到無量泉,薛遙覺得自己不宜在此地久留。他最後花了些時間將祭壇的構造全數記憶在腦海裡,便轉身往門外走去。
洗髓丸的藥效快要過去了,薛遙覺得此刻有些氣海虛浮。
見薛遙已有去意,一小股原本只是圍繞在他周身蠢蠢欲動的魔氣突然躁動了起來。無影無形的魔氣在空中幻化出深紫色的實體,悄無聲息地纏繞住薛遙的腳踝,以風掣雷行之勢將他往祭壇深處拖去。
這波襲擊來得猝不及防,薛遙毫無防備地撲倒在地,眼看就要被這成精的魔氣拖到不知何處去。
薛遙豈能讓其如願,他猛得拔出背上的少修劍,猛得將劍**地裡,雙手牢牢抓緊劍柄,這才堪堪止住向後的勢頭。
盡管如此魔氣絲毫沒有退縮之意,雙方隱隱成對峙之勢。
薛遙扶著少修艱難地坐了起來,他用盡全身力氣才穩住自己的身形。腳踝上的魔氣見薛遙似有些氣力不濟,一邊得寸進尺地順著他的腿往上蔓延,一邊繼續將他拖向蓮息堂。
隨著這魔氣不斷往他身上纏繞,薛遙感覺到自己的心裡湧現出許多強烈的陌生情緒,殘暴而又貪婪,暴怒中還混雜著沮喪,貫穿其中的是一股巨大的悲意。片刻之後薛遙才意識到這不是他自己內心的感受,而是源自這魔氣。薛遙察覺到這股魔氣似乎對自己有著強烈的佔有欲,它擰成了一條冰冷的毒蛇,牢牢得絞著他的心,試圖帶著他共同沉淪。
在被迫產生的共感中,薛遙見識到了人間最不堪的惡念,也感受到最絕望的偏執。許是受這魔氣的影響,他那一副鐵打的心腸也隨之陷入了莫名的悲傷中。
這到底是什麽鬼東西。薛遙咬破舌尖,強迫自己從這魔氣給他營造的情緒中掙脫出來,化出實體的紫色魔氣已經爬上它的腰際。薛遙當機立斷拔出插地上的少修劍,揮劍朝纏繞在腳上的紫氣斬去。
少修本非凡鐵,薛遙又服了洗髓丸,平日裡不可妄動的真氣此刻全數匯集在劍身上。這一劍非比尋常,劍光亮起的瞬間劍下的魔氣瞬間就松開了來對薛遙的桎梏四散開來,重新歸於無形。
薛遙趁此機會縱身往殿外奔去。
出門前的一霎那,薛遙回頭望見方才被砍散的魔氣又在半空中凝成了實體。它沒有再追過來,而是穩穩地飄蕩在蓮息堂中,像一片流雲。
林晉桓的內府突然抽痛了一瞬,仿佛突然被人砍了一刀。
眼前的老和尚盤腿坐在蒲團上,渾身散發著行將就木的腐朽氣息。他半闔著眼對林晉桓說道:“林施主,你心有雜念。這份《華嚴經》你帶回去重新抄錄吧。”
林晉桓按耐住身體的不適,笑道:“怎麽?這都能從我的抄的經文中看出來。”
“那是自然,菩提即本心,起心就是妄。”老和尚說完這句話,便不再搭理林晉桓,自顧自誦起經來。
林晉桓帶著被老和尚退回的經文走出來禪房。他心知老和尚所言非虛,自己確實又妄動了心念。今早林晉桓晨起聽見了小和尚的敲鍾聲,莫名想起今日又是薛遙去無量泉的日子。近日秋意漸濃,天氣慢慢涼快下來,那無量泉的水四季極寒,不知他是否還受得住。
念及至此,林晉桓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覺得自己這些日子的經書算是都白抄了。
這兩個多月來林晉桓並沒有走得太遠,離開九天門之後他就來到迦樓山附近的一座小寺院裡住下,每日跟著寺裡的老和尚聽聽禪,抄抄經。偶爾幫著小和尚們做些掃灑的活計。
第一天林晉桓到山腳下,仰頭望向眼前的萬級石階。這次他沒有用任何功法,單靠著一雙腿一步一步走上了去。
敲響山門的時候,主持站在門內,問他為何而來。
林晉桓說他想超脫虛妄,降伏其心。
主持緩緩轉動手裡的佛珠,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施主,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貧僧無能為力。
林晉桓裝做聽不懂主持的婉拒之意,死皮賴臉地留在了寺裡。好在林晉桓長得俊,脾氣好,做事也勤快,這些日子和一寺的老小都相處得十分融洽,老和尚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人讓他在寺裡住下去。
“林施主,你也想出家嗎?”一個小沙彌趴在他肩上問道。“我可以替你向師父求求情。”
這個小沙彌據聞是一位巨賈之子,幼時被惡匪劫持險些喪命,所幸被路過的主持救下。巨賈為感念主持的恩情,便讓這小鬼頭跟在主持身旁修習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