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璧見薛遙如此了解大祭的內情,可見他與小門主著實交情匪淺,頓時放下心來。沈照璧心中僅有的一絲矛盾也拋開了,她抬手支起下巴抱怨道:“需得在明年五月初五之前備齊這三千個八字全陽的適齡男女談何容易,各個分壇近日都在抓緊籌備,為了這事朝朝樓這半年來不得一日安寧。”
明年五月初五。薛遙敏感地注意到了這個時間。開雲寺地處懸崖峭壁之間,地勢險要,極難攻佔,更別提安全營救囚禁在寺裡的人。蓮息堂地勢平坦開闊,若能在祭典時來個攻其不備,倒是個容易得手的時機。
沈照璧久不見薛遙,自然是有許多話想和他說。薛遙對沈照璧一向很是縱容,他一邊聽著沈照璧說著金陵近日的趣聞,一邊琢磨著可行的計劃,不知不覺已到黃昏。
沈照璧臨走前薛遙叫住她,像此前在朝朝樓的無數次一般,薛遙問道:“照璧,你想離開嗎。”
沈照璧聞言抿嘴粲然一笑,她抬眼望向薛遙,輕柔地笑道:“薛大哥,天地之大,哪兒又能是我的容身之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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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儀匆匆忙忙地趕到六相宮,只見大殿中央正擺放著三具屍首。這三具屍體皆以白布覆面,除了看得出其身量不一,也看不出其它什麽所以然來。
“出了什麽事?”晉儀低聲問站在門口的汀蘭,汀蘭搖了搖頭。
今日的六相宮一改平日裡門庭清冷的景象,偌大的殿中整整齊齊地站滿了各門弟子。白玉砌成的石階之上擺放著四張金絲楠木雕成的圈椅。長老司徒坤大馬金刀地坐在為首的那張椅子上,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司徒坤正對面的圈椅上懶散地倚著一名面容豔麗的紅衣宮裝女子,女子時不時偏過頭與坐在身旁的高大男子調笑兩句。如此美色當前,男子卻置若罔聞,他沉默地看向殿下的屍首,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下首其余的座位上也坐滿了人,隻余司徒坤身旁的一張椅子還空置著。
林朝獨自端坐在台階最高處的寶座之上。他身著玄色九龍黑袍,頭戴冕旒,腰著金玉帶,端的是一副人間帝王的做派。
林朝目視前方,那雙陰鶩的眼睛微微地眯著,手上不斷把玩著兩枚文玩核桃。
殿中的氣氛肅穆地駭人,滿殿的弟子皆眼觀鼻,鼻觀心,無人敢直視林朝。晉儀見狀忙輕手輕腳地混進弟子之中,免得觸了門主的眉頭。
林朝坐在高處早就看到了晉儀的小動作。他斜倚在寶座之上,放緩了神色說道:“有什麽想法,都說說吧。”
殿中一時萬籟俱寂,除了林朝手中那兩枚核桃發出惱人的撞擊聲,再也沒有半點聲響。
“延清,你先說。”林朝環視了一周,點名道。
延清從人群中走出來,抬手行了個禮,緊接著他一板一眼地說道:“近日在迦樓山上發現了三具屍體。死者分別為掃洗的婆子一名,夥房廚工一名,秋亭院低階弟子一名。死因乃經脈枯竭而亡。三具屍體生前無打鬥痕跡,且表面皆無明顯外傷,除了…”
延清說道這裡頓了頓,抬眼看了林朝一眼,不再說下去。
“除了什麽?”坐在上首的司徒坤睨了延清一眼,不耐煩地說道:“我們可不是來這兒聽你故弄玄虛的。”
延清見林朝微微點了點頭,便沒有搭理司徒坤的挑釁。他繼續平靜地說道:“除了死者雙眼出現豎瞳,其余一切皆無異常。”
延清此言一出,殿中四下嘩然,連司徒坤對面那名漫不經心的女子聞言都坐直了身子。
豎瞳顧名思義就是人在死後瞳孔變成細狹的一條線,宛如正午日光下的狸貓眼。古往今來無人知曉導致豎瞳的確切原因。但作為修道門派來說,豎瞳乃大凶之兆。九州上下因出現豎瞳而慘遭滅門的門派,有史可查的就有十余個。
據古籍中記載,豎瞳的出現預示著一個門派的氣數將盡。這些門派一開始只會零星出現幾個死者,很快因靜脈枯竭而亡的人就會越來越多,最後就會在一夜之間悄無聲息地奪走所有人的性命,
“那…那還猶豫什麽。”司徒坤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碰倒了桌面上的茶水,他已顧不上被茶水浸濕的衣角,司徒坤搶身一步上前來到林朝座下,厲聲道:“依屬下之間,應當盡快安排所有人撤離迦樓山。”
“喲,司徒長老當著真是英雄氣概。”
林朝還沒發話,不遠處就傳來了一個女聲。方才說話的正是坐在司徒坤對面的那名紅紗女子,此時她正專心致志地打量著自己豔紅的指甲。女子抬眼瞄了一眼司徒坤,輕描淡寫地說道:“這千年基業說丟就丟,如此氣量心胸,清泉佩服。”
“霍清泉!”司徒坤被女子陰陽怪氣地諷刺了一番,頓時怒不可遏。他一掌揮向手邊的矮幾,怒道:“門主壽誕之後你就拍拍屁股回金陵了,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
這名女子便是九天門四長老之一的霍清泉。她生得明眸皓齒膚白勝雪,本該是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相貌。但是她的瞳孔極黑,嘴唇極紅,唇角左右還有兩顆血一般的紅痣,使她的美豔中帶著一股危險的妖冶氣息。
“我倒是想留在迦樓山。”霍清泉終於放下自己的手,勉為其難地施舍了一個正眼給司徒坤:“不如我將朝朝樓頭牌的位置讓給你這個老臘肉如何?”
“你!”司徒坤怒極攻心,他抬手揮出一枚暗器攻向霍清泉,被霍清泉輕巧地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