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須給自己一個不再執迷的理由。
“以為讓你頂著他的名字,學著他的樣子,本座就會投鼠忌器嗎。”林晉桓人影一閃,周身驟然閃現出數支短刀,薛遙抬手欲擋,但還是瞬間就被釘在地上。
刀刀入肉,薛遙的脊背猛地弓了起來,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薛遙這個名字,熟悉的眼神,傅長春嘴裡的四哥,同樣的劍銘,不過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陰謀。
可笑的是自己,居然因為這拙劣的伎倆又重燃了希望,像風沙中即將渴死的人,看見一點點蛛絲馬跡就膽敢心生妄念。林晉桓理不清此刻自己內心洶湧的情緒是被欺騙後的憤怒,還是夙願落空的失望。
“本座當年殺得了他本尊,還殺不了你嗎?”林晉桓俯**,手裡的最後一把刀已經抵住薛遙的咽喉。眼裡看不見一絲光亮。
“你們豈敢!”林晉桓從喉嚨裡擠出四個字,字字帶血。
刀刃冰冷的觸感迫使薛遙抬頭看向林晉桓,他在林晉桓的聲音聽出了不堪承受的悲意。開口正準備說些什麽,林晉桓已將手裡的刀當頭斬下,接著頭也不回,拂袖離去。
刀鋒帶起的風沙迷了薛遙的眼,他感覺不到痛。
林晉桓走得很急,仿佛身後追著什麽洪水猛獸。
山間突然下起了暴雨,他無聲無息地雨中穿行,對追在他身後的暴雷置若罔聞。
夠了,他想。
不要再給他一絲希望,讓他早些斷了這十年來的癡心妄想。那個人早在十四年前就被他親手殺了。
他再也承受不了百念俱灰。
第5章 記憶回溯(一)
刀,並沒有斬斷薛遙的脖子,而是靜靜地插在薛遙臉旁的地上,刀身還在微微顫抖。
沒想到堂堂九天門主林晉桓在最後一刻失了準頭。
薛遙望著染血的刀鋒頭疼欲裂。
無數支離破碎的片段在腦海裡閃現,恍惚間他看見不知何時的自己也如今天一樣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應該的是在做夢,薛遙想,我這輩子為什麽連夢裡都沒有好事。
夢裡的薛遙準備閉眼等死的時候,遠處晃晃悠悠地來了一個人。此人看上去腳步虛浮,卻很快就來到了薛遙近前。
來人先是探了探薛遙的脈息,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思索了好一會兒才將他扶起來馱在自己的背上。
“日行一善,日行一善。”來人低聲說道。這話不知道是說給薛遙聽的,還是他在喃喃自語。
薛遙的腦袋垂在他的肩上。他的眼睛開始無法視物,嗅覺卻變的敏銳起來,鼻子裡鑽進了令人安心的沉水香氣息,令他差點遵循意識放任自己昏睡過去。但薛遙生性向來多疑,來人也不知是敵是友,他斷然不願全然信任一個陌生人。
盡管此刻薛遙全身上下只有意識還能運轉,他仍然掙扎著企圖運功療傷,好尋個時機脫身。
“誒,這位好漢,您可省點力氣吧。”輕快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背著他的人又開口說話了。
薛遙察覺到一雙手向他襲來,但他此刻已無力抵抗,隻得暗中繃緊了一根弦準備隨時背水一戰。
但好在那雙手只是招貓逗狗似的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一下子就拍散了他強行聚起的真氣。
“你都快死啦,還這麽多小心思。”那人有些苦惱地自言自語道。
薛遙第一次恢復意識,已經是被陌生男子救回去的五天后。
這名男子顯然沒有什麽照顧傷患的經驗,這天他坐在薛遙床邊喂藥,第一口湯藥還沒有放涼就送進薛遙的嘴裡,燙得薛遙差點當場詐屍。好在薛遙的眼皮實在是過於沉重,詐了一下沒詐起來,又閉眼忍了。
好不容易熬到湯藥冷熱適口了些,這男子手裡又沒數,一杓藥喂得又多又急,最後大半杓藥都嗆進了薛遙的鼻孔。薛遙還沒發作那個人就來了個惡人先告狀,只見他用手指彈了彈薛遙的額頭,隨手抄過一方帕子胡亂擦著薛遙的口鼻,嘴上還要念叨著:“你這人怎麽這麽難伺候呢,沒幾天好活了還這麽大脾氣。”
沒幾天好活了還這麽大脾氣的薛遙此刻已經沒了脾氣,他認命地躺平任憑恩人胡作非為。薛遙心裡想著就隨他去吧,再怎麽樣也不會比現在的情況更差了。
怎料還沒安生一會兒,那人手裡端著的那隻破藥碗直接脫手,碗底朝上倒扣在薛遙的身上,藥汁淌了他一身。
薛遙終於忍無可忍地睜開了眼。
“呀,醒了。”恩人有些驚訝:“這樣都能救活,我真是華佗再世。”男子望著薛遙笑著說道,真是好不要臉。
薛遙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望著眼前的人,此時他的身體還不能動,意識也有些混沌,但不妨礙他好好看看這位“華佗”到底是何方妖孽。
這是一個年輕人,五官俊秀挺拔,鳳眼薄唇,鼻梁又挺又直。
倒是有個好相貌,薛遙迷迷糊糊地想。可惜是個傻子。
想著他又氣得暈了過去。
薛遙養傷的地方是個人口不過二百的小村莊,名叫官橋村,因村外那一座來源已不可考的古橋得名。救他回來的男子據他自己所說是一個書生,最大的愛好和特長是遊山玩水。
書生三年前來到此地,因喜歡這裡的湖光山色風土人情,便收拾了一方小院從此在這個村莊裡停留了下來。書生自述尤其擅長家畜配種,母馬接生,更多的時候是在村裡的小書院當一名教書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