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遙突然見到這個一副得道高僧面孔的魏子耀,一下子更不習慣了。他剛在床邊的一張太師椅上坐下,就聽見林晉桓笑了一聲嘲諷道:“大師的這聲謝可不敢當,各取所需罷了。”
一時間三人都沒有說話,期間景瀾進來送了趟茶,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原本來新江鎮接應我的應是我大師兄善忍。”善真率先開口說道:“後來不知為何,來者竟是竹林境之人假扮,被我當場識破。”善真說完抬起眼,目不轉睛地直視薛遙。
薛遙明白了善真的言下之意,但他懶得再開尊口解釋,於是隨口問道:“你這大師兄是可信之人?有沒可能是他利用竹林境之手除掉你好自己取而代之?”
善真聞言垂下眼沉默了片刻,長長的睫毛在他的臉頰上投下一片陰影,片刻之後他開口說道:“師父確實交代我要悄然回寺,不能讓寺裡的其他人知曉,是我擅作主張…”
薛遙和林晉桓對視了一眼,心下有些訝然。薛遙方才不過是隨口提一句,主要目的是為了膈應善真,沒想到竟歪打正著。
誰曾想佛門清淨地也有這些烏煙瘴氣的醃臢事。
“但此事是否與大師兄有關,還不能下定論。”善真補充道。
林晉桓問道:“據我所知小長安寺與長生宮素來交好,你此次蒙難為何沒有向長生宮求援,反而處心積慮地來接近我?”
善真坦蕩地說道:“實不相瞞,此乃師父臨終前的囑托。”
長生宮是仙門之首,人在江湖中身份越尊貴責任越大,行事多有掣肘。倒是魔教九天門實力強悍殺伐無忌,自立教來橫行霸道千年,與大部分正派都有新仇舊恨。
換句話來說,是個再合適不過的冤大頭。
等善真成功脫困後,就算當場翻臉不認人來個過河拆橋,也不會有人置喙。畢竟正邪自古以來不兩立,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
事情果然如林晉桓與薛遙猜想的一般,善真在金陵城的時候就故意設計接近二人。在廣陵城外更是布下陣法引二人入陣,只是連善真自己都沒有料到,他的陣法沒來得及引來林晉桓,倒先引來了昆池派那一群人。
林晉桓見微知著,他聞言冷笑了一聲,說道:“這老和尚,算計到我頭上了。”
薛遙接著問道:“淨明是怎麽死的。”
淨明大師的圓寂著實蹊蹺,仙門中至今眾說紛壇沒有一個確切的說法。一方大能的隕落不可能毫無征兆無聲無息,壽元到頭時會出現天人五衰之跡。像淨明這種離大乘之境只有一步之遙的大能,坐化前甚至會天降異象。
淨明此番這般悄無聲息地驟然離世,著實令人生疑。
善真似乎並不在意薛林二人言語中對淨明大師不敬,他沉默了片刻,說道:“師父他心願已了,自行離去了。”
這個答案倒是出人意料,在來時的路上關於淨明和尚的死薛遙與林晉桓探討過很多種可能性,唯獨沒想到過會是自行了斷。
畢竟無數人窮其一生汲汲營營,棄天倫,滅人欲,付出所有代價不過就是求一個得道長生,大乘之境對無數人來說是求而不得的東西。而淨明清修三百余載,大道將成只差一步,他說放棄就輕易放棄了。
也許他從來不是在求長生,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得償所願。
林晉桓念及至此突然對小長安寺的這些和尚們有了好感,順帶連看善真也順眼了起來,但林晉桓的好感終究十分有限,不消片刻他又問道:“關山玉是你師徒二人設計我入套的假消息,那弑神刀與藏經塔密鑰確有其事?”
善真毫無芥蒂地答道:“密鑰是真,但密鑰此乃本寺私事,恕不能同施主詳談。”言畢,善真又繼續說道:“關山玉是假,不過貧僧有一些關山玉的趣事可與施主探討一番。弑神刀是真,弑神刀對林施主意義重大,待貧僧回到小長安寺必知無不盡。”
林晉桓聞言一愣,本想追問善真為何知道弑神刀之事,他轉眼觸及到薛遙探究的目光,又按下心緒暫時不表。
“你一路上故意露出破綻引起我們對你的身份的懷疑。”林晉桓說道。
善真點了點頭,大方承認道:“林施主恕罪,只是以二位的心性,若不是對魏子耀的身份有所懷疑,怎會帶貧僧同行。”
原來善真確實出生於富商大賈鍾鳴鼎食之家,魏子耀也確是善真的俗名,不過他不是出自臨安魏氏一族,而是來自太原魏氏。淨明驟然離世之後善真無異於砧板上的魚肉,他能活著遇見林晉桓一行,太原魏氏一族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但魏氏一族家業再大畢竟是凡人,終究無力與仙門分庭抗禮。
善真簡明扼要地說了遇見薛林二人之前的經歷,話風一轉就和林晉桓你一句我一句地論起了佛法。
薛遙聽了滿耳朵的輪回因果,也聽出了這兩人有話要私下談,他覺得有些興意闌珊,於是獨自先離開了善真的房間。
林晉桓的目光不自覺地跟著薛遙的背影出了房間,回過頭來看見善真停下論佛正定定地看著他,眼裡有他不想深究的了然,於是林晉桓笑著說道:“大師,您繼續。”
第30章 誅心
林晉桓從善真的房間裡出來時已過三更。他一出門就見到薛遙沒骨頭似的坐在不遠處的欄杆上,手邊放著一盤冰糖糯米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