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晉桓先行一步,延清交代完後續事宜後邁步跟上,一大群馬浩浩蕩蕩地往蓮息堂走去。
在前往蓮息堂的路上林晉桓一言不發,眉眼間的凜若冰霜更是拒人於千裡之外。延清心中久別重逢的喜悅隨之冷卻下來。他斟酌了半天,狀似無意地對林晉桓感慨道:“沒有想到此番會如此順利。”
朱雀騎雖只是派了幾支小隊前來迦樓山,但對九天門來說,人數上依然有壓倒性的優勢。
朱雀騎作為精銳部隊,卻在接替玄武騎進駐迦樓山的第三日,就被九天門連夜殺了個措手不及。
林晉桓波瀾不驚地說道:“要多謝小皇帝出了個昏招。”
朱雀騎雖戰力不凡,卻是初來乍到,對迦樓山的地形地勢認識有限。再加之朱雀騎原屬李韞節製,此前一直駐守於南靖一帶,不曾參與過江湖事物,對修仙門派的不甚了解。最重要的是,朱雀騎上下與薛遙這位臨時指揮官貌合神離,決策上多有分歧。
所以九天門此番裡應外合,沒費多少功夫就將朱雀騎打得潰不成軍。
從山下來到蓮息堂的途中,一路上都是殘破不堪的屍體,揭示了不久前發生的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林晉桓面對眼前的殘肢斷臂,內心毫無波瀾。他從容不迫地帶著眾人踩著遍地的鮮血在火光中前進。
人群中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屠盡薛狗!重回九天!”,緊接著鋪天蓋地的口號聲在迦樓上的夜空響起。
蓮息堂被司徒坤帶人圍得像鐵桶一般,延清遠遠望見蓮息堂的金色匾額,不自覺地紅了眼眶。
林晉桓抬手止住了山呼海嘯的呐喊聲,轉身對眾人說道:“你們在此等候。”
薛遙站在蓮息堂中,抬頭看著神像的臉。自從入主迦樓山以來,他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裡。
此時的蓮息堂內已是一片廢墟,遍地的溝壑落石,只有那七尊神像在斷壁殘垣中屹立不倒。
你們究竟是何方妖魔鬼怪。薛遙來回打量著高高在上的神像,想到了林朝夫婦以身殉教的那一幕,思忖道:竟能讓人甘心以身飼魔。
這時蓮息堂的大門被人推開,他轉身看見門外站著林晉桓,薛遙笑著招呼道:“來啦?”
林晉桓邁過遍地的碎石向薛遙走來:“薛少使看起來心情不錯?”
“尚可。”薛遙說著,回身繼續打量著七尊邪神。
林晉桓來到薛遙身邊,同他一起仰望著神像。片刻之後林晉桓說道:“你苦心孤詣籌謀多年,如今數年的心血一朝盡毀,你就沒有絲毫不甘?”
“沒什麽好不甘的。”薛遙偏頭看了林晉桓一眼,不以為然地笑道:“啟旻腦子糊塗急著殺驢卸磨,被你們抓到了機會,是他自食其果。我又眼盲心瞎,技不如人,怎麽說都敗得心服口服。”
“沒想到薛少使竟想得如此通透。”林晉桓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說道:“事到如今,你就不擔心你自己嗎?”
“我就更沒什麽好擔心的了。”薛遙轉身看向林晉桓說道:“我早就說過,我的這條命早就是你的,隨時可以拿走。”
“死到臨頭,我們少使大人還是這般說得還是比唱得好聽。”林晉桓抬手將薛遙眼前的碎發別到腦後,指尖停留在他的臉頰上,柔聲道:“若不是我三番兩次被你玩弄在掌心,說不定就要對你情根深種至死不渝了。”
“少在這裡跟我含沙射影。”薛遙拍開林晉桓的手,鄭重地說道:“我將你從刑堂帶出來之後,再也沒有想騙過你。”說著他又避開了林晉桓的目光:“我不是不知道要提防你,只是我不想,也不願。”
是他的心裡還有一些僥幸,一絲期待。妄想自己全心全意對待一個人,破碎的心就能被修複,遠去的人就能回來。
薛遙的話在林晉桓的心裡搓起了一小串火苗,他的眼神迅速冷了下來,連勉強維持的假笑都消失殆盡。林晉桓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砸在薛遙身上,說道:“是嗎?看看這是什麽。”
林晉桓意有所指地繼續說道:“為了達到目的你確實做的不錯,狠得下心,也豁得出去。”
薛遙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那件東西上,這件東西他再熟悉不過,是一本黃底白邊的奏疏。
薛遙又仔細端詳了片刻,這才終於想起了這冊奏疏上寫的是什麽。
那是薛遙剛剛攻破九天門的時候。當時他為了保下林晉桓一命,在奏疏中寫道:上古靈器關山玉如今下落不明,可延後發落林晉桓,恩威並施,徐徐圖之。
這封奏疏最後還是沒有被送往京城。薛遙最後跪在金殿之上,親自替林晉桓求情。薛遙此舉惹得年輕的皇帝勃然大怒,啟旻坐在龍椅上氣得話都說不出,當眾擲下一枚石硯,砸破了薛遙的額頭。
只是這奏疏,不知何時落到林晉桓手中。
“好一個恩威並施。”林晉桓冷笑了一聲,目光隨之落在地上的文書上:“我早就說過,我只是個階下囚,薛少使對我無需如此大費周章。無論是關山玉還是其他什麽,只要您開口,我自會雙手奉上。”
半晌之後薛遙才移開視線,他抬起頭望著林晉桓,一雙眼睛裡無波無瀾。薛遙平靜地說道:“你覺得我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替啟旻拿到關山玉?”
“不然呢,難道真是因為你喜歡我?原來少使大人的喜歡就是機關算盡,就是讓人家破人亡。”林晉桓說著,像是聽到什麽笑話般抿了抿嘴角,笑得眉眼彎彎:“能入薛少使的眼,果真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