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跡在紙上暈染一片烏黑,陸戟斂目看著,仍沒有將筆提起的意思。
“她為我和離。”陸戟嗓音淡然,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眾人皆知的事實,“我亦從未忘記過她。”
作者有話說:
思來想去這部分還是隱藏陸戟視角了 以後都會清楚的
第30章
耳朵裡嗡嗡鳴響,虞小滿乾咽一口空氣,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那你還記不記得八年前,在東海邊救過的一條魚?”
既然陸戟的記性這麽好,虞小滿想,說不定他還能記得自己。
“我……就是那條魚。”
本想永遠藏著這事,可他和陸戟的羈絆太少,說斷就能斷,若不添上這筆,虞小滿自己都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良久,陸戟說:“我知道。”
虞小滿怔忡片刻,忽而又有些早知如此的恍然。
他與沈寒雲是至交好友,沈寒雲既然知道,他又怎會例外?
“那、那你為何……”
“若你是來報恩的,這恩情早該還清了。”陸戟罕見地搶了話,“若你還有旁的意圖,恕我給不了你。”
虞小滿僵在那裡,待弄清“旁的意圖”指的是什麽,猶如寒風中被潑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
原來一切都是他的一廂情願,陸戟接受他只是看在他滿心報恩的份上,並非因為和他一樣動了情。
所以才不表露情意,不展望以後。
根本沒有情,如何訴說?根本不想與他有未來,如何許諾?
刺骨的冷之後便是蝕心的空,虞小滿抬手按住左胸,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在剝離身體,疼痛與恐懼驟然翻湧,他後退兩步,到底不想在陸戟面前失態,提著一口氣扭身便走。
腳步磕絆,肩上的披風滑了下來,輕飄飄落在門邊。
四更天,守門的小兵進來通報,說夫人已經安然送上車。
陸戟沒給反應,兀自坐在門口,盯著手裡的披風出神。
“這是夫人的吧?”小兵記得上次將軍夫人請吃的蜜餞,對虞小滿天然抱有好感,“我這就給送去,馬車行得慢,快馬加鞭興許能趕上。”
陸戟卻猛地收攏手指,將披風攥在手裡:“不必,你去忙吧。”
小兵不明就裡,奇怪地撓撓頭,心想難道二位鬧別扭了?
想起夫人走後不久屋內傳出的一聲巨響,此時見桌案一片狼藉,一支蘸了墨的狼毫筆折成兩節掉在地上,蹭開一道逶迤墨痕,小兵不由得心驚怎舌。
能讓將軍發這麽大火,看來這一架吵得不輕。
到底沒膽子多嘴,小兵還是服從了命令,躬身退了出去。
踏月色去,迎朝露歸,天邊剛翻起魚肚白,馬蹄聲踏在青石板上,清脆篤實。
晨間的錦花巷蒙著一層灰白濕霧,不知是不是看不清路的原因,虞小滿下車時一個踉蹌,幸得虞桃及時扶著,才沒摔倒。
摸到薄裳下的手臂在微微發顫,虞桃說:“餓了吧?咱們進去先喝碗粥,暖暖身子。”
虞小滿搖了下頭,很小聲地說“不”,回到屋裡便脫了鞋爬上床,放下床幔躲在裡面,虞桃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好一陣犯難。
中午倒是肯出來了。虞桃邊為虞小滿布菜,邊試探著問:“昨晚上,見到大少爺了吧?”
虞小滿認真地嚼著一根青菜,點頭。
“想問的都問了?”
虞小滿又點頭。
“那……大少爺還要送你走嗎?”
夾了一片蘑菇的筷子停在半空,虞小滿好似陡然被從夢境中拉回現實,好半天才回過魂來。
“不走,不走。”翻來覆去還是那句話,虞小滿魔怔了似的,“我不會走的。”
虞桃還想問大少爺為何要送他走,送去哪裡,可虞小滿的狀態令人實在問不出口。
用過午飯去池塘邊玩,虞桃都不敢離得遠了,生怕虞小滿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乾傻事。
挨近點隱約能聽見虞小滿嘀嘀咕咕地在說什麽,嚇得虞桃以為他傷心得神志不清了,險些去把郎中請來為他看看腦子。
回來似乎又好轉了些,搬了張凳子坐在院中的槐樹下縫衣裳。
湊過去看,是夏日裡為陸戟縫的那件。虞小滿手藝日漸精進,許是覺得這薄衫不夠精致,又在袖口和對襟處補了幾塊花紋。
“這都往冬日裡去了,還做夏裳?”虞桃問。
虞小滿神情專注,一針一線地繡著:“明年夏天,可能就沒法做了。”
他語氣平淡,虞桃卻從中聽出一抹無可奈何的哀傷。
嘴上說著不走,手頭做的一切分明都是臨行前的準備。
又過得兩日,後背的傷好了許多,下床走路不再困難,虞小滿便給自己安排了更多的活兒,打絡子、繡汗巾,風箏都做了三四隻,說來年春天陸戟便能放著玩了。
虞桃心裡發慌:“你到底要去哪兒啊?怎麽弄得跟不回來了似的?”
“不去哪兒啊。”虞小滿將燒彎的竹簽掰成圓弧,作為魚的腦袋,“我會在這裡一直陪著陸郎。”
他的話虞桃一句也不信,這幾天寸步不離地跟著,就怕一回神人就不見了。
不過總有沒法跟的時候,比如虞小滿出恭,又比如虞小滿被太夫人叫去說話。
一隻腳剛踏進堂屋,虞小滿就察覺到氣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