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桃卻是一驚:“誰要趕你走?”
說到這,昨夜發生的一切倏忽闖入腦海,包括陸戟的冷言冷語。
“陸郎要送我走。”虞小滿咬唇忍淚,到底怕丟人,憋住了沒哭,扶著門框一步步往外,“我不走,我不會走的……”
若他走了,陸戟一個人如何在這險惡的後宅中生存?
他已經廢了雙腿,萬不能再搭進去別的了。
虞小滿身上傷未好全,行走頗為費勁,往太夫人院子去的路竟走了一炷香之久。
此番前去,虞小滿還抱了旁的念頭,便是揭露陸鉞行刺兄長的醜惡行徑,為陸戟和那替死的小廝討個公道。
心知此舉艱難,路上虞小滿走累了便停下歇歇,順便分出心神來琢磨此事。他想,若據理力爭後長輩們仍要包庇陸鉞,大不了我以死相逼。
他人微言輕,一條命在他們眼裡也不見得多珍貴,卻有將這事鬧起來的本事。待鬧大傳到外頭不好收場,以陸老爺重臉面的程度,自有閑言碎語壓著陸家著手處理。
虞小滿考慮周全,孰料到地方太夫人關了門壓根不見他,在花廳等了一個時辰,麻煩守門丫鬟通報幾次,回來稟的依舊是“太夫人身子不適不見客”。
任是傻子也曉得必是有心為之。虞小滿心急卻又無可奈何,隻得麻煩太夫人身邊的丫鬟捎句話,說過陣子再來,而後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方行到外面,便遇上匆匆趕來的陸鉞。
許是受了責罰的緣故,這浪蕩子瞧著比上回見時瘦了一大圈,原本尚且算過得去的面孔也尖嘴猴腮,越發陰險刻薄相,眉間凝著的戾氣倒在見到虞小滿後收斂了去,取而代之的是趾高氣揚的戲謔。
“喲,大嫂也來給奶奶請安呢?”
虞小滿看見他就火冒三丈,更兼嫌惡,知不宜在此處造次,閃了身欲躲開,又被這家夥擋了去路。
“瞧大嫂這氣色,身上許是還沒好呢吧?”陸鉞吊兒郎當,絲毫不以為恥,“聽聞大哥幾日未曾回府,真是不知憐香惜玉,不如跟我回去,我那兒倒有些上好的藥材,可助大嫂早日康復。”
落魄至此還不忘調戲人,虞小滿在心裡啐了一口。
“陸郎待我極好,我用不上那些個藥。”虞小滿挺直了腰,盡量不落下風,“倒是二弟,虧心事做多了難免栽跟頭,藥材什麽的可先行備下,以防萬一。”
“你——”
陸鉞本就喜怒無常,被這話刺到,上前幾步逼了虞小滿到牆角,邊上虞桃警惕地欲上前阻攔,被虞小滿抬手示意,躊躇著退到一邊去。
眼下此處就虞小滿和陸鉞二人,前者料定後者不敢在太夫人院前放肆,後者剛因衝動吃了虧,兩人大眼瞪小眼,到底都不曾輕舉妄動。
帶傷的後背抵著牆面,痛感絲絲縷縷蔓延,虞小滿咬牙道:“行刺陸郎的人,是你吧?”
陸鉞哼笑一聲:“是我又如何?你們能把我怎麽樣?”
虞小滿狠狠瞪著他。
“你以為找太夫人,她就會為你做主?你以為他們當真不知道是誰下的手?”陸鉞渾不在意地笑著,“瞧瞧,乾出那樣驚天動地的事,我不過就受了頓責罰,過不多久,家裡照樣會為我張羅世家千金當夫人,我照舊是這陸府將來的主子。”
虞小滿毫不畏懼地迎著他的目光:“陸老爺說過要將爵位傳給陸郎。”
陸鉞當了十幾年庶子,好容易一朝翻身,最是聽不得旁人說他比不上陸戟那個殘廢,面目登時一獰:“那又如何?待我母親解了禁,頭一個要對付的便是他,你以為他還有命活到那時候?”
虞小滿知此人無恥,卻不知能無恥到這般地步,倏地瞪圓眼睛。
陸鉞對他這氣鼓鼓卻又拿自己毫無辦法的樣子很受用,得意道:“年初剛入府的時候,我就叫你跟了我,省得受那些個窩囊氣,你倒好,對那癱子掏心掏肺還為他出生入死。”
“可惜啊可惜,陸戟那家夥不解風情,還吊一棵樹上不肯下來……說起來,你不會還沒聽說吧,就沈暮雪與新婚不久的夫君和離那事?”
此行動靜不小,回院的路上虞桃瞧見虞小滿身後的衣服滲了一片血,竟是傷口裂開了。
本想叫郎中,虞小滿不肯,拉了床幔躲在裡頭自己收拾。
虞桃當他又害羞不想麻煩他人,在外頭待了一陣再進屋,聽裡面沒動靜了,悄悄掀了簾一看,人已然睡著了。
昨日一夜未眠,今日又奔波勞動,虞小滿這一覺直睡過了晌午。
下午有幾個陸家的親戚女眷前來探望,虞小滿與他們不熟,便說了些場面話,被問到陸戟在何處時,也隻拿“衙內事忙”糊弄過去。
招待完畢,虞小滿以疲累為由退身去臥房休息,讓大家自便。
誰想幾名外家婦人耐不住嘴碎,虞小滿耳力又極好,方在虞桃的攙扶下出的門去,便聽見裡頭議論四起。
“聽外面丫鬟說,陸大少爺好些天沒回房了。”
“這世上的男子到底薄情,前陣子還聽說小兩口恩愛得很,轉眼就成了這幅光景。”
“依我看,這陸大少爺並非薄情,而是專情。”
“你也聽聞那沈家小姐和離的事了?”
……
虞小滿渾渾噩噩地聽著,回到臥房躺下,閉上眼,腦中還充斥著“沈家小姐”“和離”等字眼,不多時竟出了一腦門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