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珊德打工被拖欠工資,在北恩和其他異獸打架、偷吃了一倉庫的食物,在塔步搶劫矮人們的大烤爐……他來過這裡的森林和荒漠,只是回憶起來的時候,沒有清晰的記憶。
可以艱難打工,也可以輕易用利爪捏碎敵人的頭顱,可以偷偷買票上星艦,也可以張開雙翼撕碎宇宙的風暴,見過無數星球,偷吃過了無數星球的飯。但這種旅途總是差了幾分意味。
匆匆的走馬觀花,即便百年,也並無太多值得留念的東西。
回憶起來,乏善可陳,昨日與明天無差。
直到後來和沈朝幕一起,才有了卡珊德的拍賣場突襲,花街的遊覽,午夜的攜手奔逃。
沈朝幕懂得很多,北恩王朝的故事在搖晃船隻上被講述,於是永夜之地的暗潮湧動時,他也會覺得驚喜。
而此時他知道了獸族對古樹的信仰,找到烈日曇花,見到熾熱山火,現在更是來到了一個隱匿了千年的建築,或許,還能見到那傳說中的神鳥。
又是一個等待發掘的秘密。
所有回憶本來只有枯燥的框架,此時細節被一點點填上,都帶上了色彩,都帶上了心跳與驚喜的溫度。
於是星球才從那一片朦朦朧朧的混沌中,露出清晰的脈絡,露出生機勃勃的、溫熱的內核。
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
“九百年。”沈朝幕說,“在那個夢裡頭,我夢見了九百年前的友人和九百年前的你。那個朋友叫做厲明,我去查了一下,確實是那個時期的人。這是光雨讓我想起的事情嗎?”
龍拾雨說:“我不……”
沈朝幕卻打斷他:“我只是想要知道,我們究竟是充滿巧合的初見,還是久別重逢。”
龍拾雨不說話了,開始吃手手。
沈朝幕趕快把手手搶救出來:“都說了別啃”他緩了一下,“不過,讓我知道你不是因為這個拒絕我,我很高興。”
他笑了笑:“畢竟要是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改,只有這個是改變不了的。”
壁畫還在向前延伸,他們一路看過去,又看見了許多新奇的文明。
沈朝幕說:“挺難以想象,矮人的文明是為什麽消失的。畢竟單純論科技水平,同時代他們幾乎無人可敵。”
“不知道呢。”龍拾雨也看著那壁畫,“可能是因為沒有東西吃了吧。”
沈朝幕:“……不,肯定不會是這個理由。”
再往前,就是壁畫的盡頭了。
這裡的故事稍微出現了一點改變。畫面上出現了一個穿著獸族鬥篷的人,看身高和長相應當是人類。
旁邊的文字寫著:【這位高大的旅人為熔爐帶來了全新金屬,又可以開始打鐵了為表歡迎,我們用最烈的酒來歡迎她】
下一張圖就是,那個旅人連連搖著手拒絕一個和她一樣高的酒桶。
一個箭頭指著她的腦袋,寫了個【大恩人】
【這個遠道而來的巨人,給我們講述了她的故事】
圖畫上出現了乾裂的大地,矮人們圍坐一圈喝著酒。而脫下鬥篷的女人露出了姣好容貌,同樣坐在一截枯樹上,將過去娓娓道來。
火光映亮他們的面龐,頭上的星星明亮。
她的衣衫上,有著獵龍家族的標志。
沈朝幕猛地停住了腳步。
獵龍家族的標志大體相同,都是與惡龍搏殺的雄獅,但每個家族之間略有不同。
這個是沈家的標志。
接下來的幾個畫面,就都是描述女人的所見所聞了。
看上去她也有一段漫長的旅程。
有時是她與巨龍搏殺,身邊還有看不清面龐的族人。有時是她潛入海底,探查著異獸的蹤跡。
有時她背著巨大的背包,朝著遠山前進。有時她敲開農舍的門,和好客的主人一家度過了溫暖的一夜。有時她囫圇吃著冰凍的飯,抬頭看去,城市擁擠又陌生。
沈朝幕一路走到了最後的壁畫之前。
最後的壁畫上,是一片幽靜的宇宙。
星艦的殘骸,漂泊的太空流星,這是一座巨大的墳墓……
然而又有燦爛星光。
鯨魚停在這幽靜之中,頭頂噴出歡樂的水流。
在他之前,女人一手抱著繈褓中的嬰孩,一手向他探去,長發波浪般飄浮於虛空。
“幽靈鯨,”沈朝幕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幽靈鯨。”
那鯨魚的體型比星艦還要大上幾倍,三道背鰭猶如刀鋒,人類在他面前隻如螻蟻,星艦也不過是小小的遊魚。
每個面對過幽靈鯨的人,提起來,都只能用“絕望”這個詞來形容。
物種上的碾壓,人類千辛萬苦觸及的冰冷宇宙,本來就是他的故鄉。
他們甚至無法想象出,有什麽異獸能擊潰這樣的存在。
然而,壁畫上的這一幕祥和又美好。
再之後就沒有壁畫了,女人的講述似乎到此為止。
沈朝幕皺眉,印象中,沒有任何資料提過有人和幽靈鯨近距離接觸過。
是這個旅人純粹的幻想,還是……
隨即一個念頭突兀地闖入腦中。
他想起了在家族的島嶼上,那個被隔絕在遠處的墓碑。長輩的話語在耳邊回響:“不過在我小的時候,祖父提到過她……好像是說,她是什麽鯨語者。”
沈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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