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液瓶裡的水一滴滴地往下落,右手纏著層層的繃帶與甲板,數個不知名的醫療儀器圍在了她的周身。
她恍惚了一陣,才想著要坐起來。
趕來的醫生和一個陪護的獵人急匆匆地進了房間,說:“您先不要動,一定保持躺姿。”
“……”喉嚨很乾,吞口水的時候一陣撕裂感,她說,“美杜莎的情況怎麽樣了?”
“暫時還沒找到,”那個獵人回答,“協會那邊都安排好了,您不需要操心的。”
醫生也說:“好好休息,不要想這些壓力大的事情。您還在發燒。”
或許是藥效的原因,意識不受控制,秋若雯很快又沉沉睡去了。
這重傷讓她非常虛弱,一日當中醒來的時間不超過四五小時。她的精神力一貫強大,又是常年戰鬥的人,本來不應當這麽嚴重。
或許是她的年紀大了,或許是她真的該休息了。
就這樣過了三四日,她才從一片混沌當中好轉起來。
靠在床頭,秋若雯喝著護士送來的白粥。
她打開終端,上頭積了一堆消息,都是真切的問候。
擔任首席已有六七年了,她的盡職盡責被許多人敬佩,有時候光是到達現場,就能讓一眾獵人無比振奮。若論天賦她比不過絕對的天才,但勤能補拙,汗水與勇氣鑄造了一顆堅定的心。
從年輕時到現在,她一直如此,現在抬眼,從玻璃的反光中卻看見烏青的眼袋,細碎皺紋與半白的頭髮。
右手還是毫無知覺。
醫生說康復的幾率很大。
但她知道,這不過是安慰的說辭而已。那“康復”對普通人或許足夠,但不能支撐揮刀的力量與精準。
她點開了理事會的聯系方式。
摁下按鍵,嘟嘟幾秒種後,接線員聽到她的聲音分外驚喜。
不過短短十五分鍾過去,理事會與負責協會的聯盟高層便都在視頻會議中了。
秋若雯簡單回答了一下他們的關心,然後說:“我覺得,是時候商量下一任首席的事情了。”
“……嗯,我已經做好了決定,這會是我們現在的最好選擇。”
“我的意見不會是決定性的,決定權依舊在你們手上。但以前我做的決策都是對的,現在也不會是例外。”
“是的,我確認。但是額外要加上一個條件。”
通訊掛斷,她將移交首席的資料簡單填了一下,困意就再次來襲。
儀器有規律地響著,空氣彌漫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透明液體在瓶內一滴滴落下。她望向窗外,幾點雨絲飛了過來,天氣陰陰。
和她接任首席的那天,一模一樣。
也算是有始有終了。
秋若雯笑了笑,拿起床頭的一瓶酒開始喝。
剛喝幾口,就被闖進來的獵人發現了。他大驚失色:“您現在怎麽能喝酒?!這酒是哪裡來的!”
“趁你們打盹偷來的,”她搖了搖酒瓶,“把酒提前藏起來了有什麽用,你們哪裡玩得過我?”
那獵人的表情就更加裂開了,趕忙要過來搶走酒瓶,慌慌張張。秋若雯看得高興,開懷大笑。
……
雷聲陣陣,雨水寒冷徹骨。
西半球很多年沒有下過那麽大的雨了,車輛碾過黃沙,飛行器緊緊跟在頭上,在潮濕的沙面上落下明亮光芒。
黑騎士遠遠地跟著。
獵人的陣形是白依依布置的,她刻意留出了一個偵測的小小盲區,讓黑騎士在那裡跟著。
這幾日她試探性去了前線,目前沒遇見過什麽情況。但她知道,那頭龍肯定還在,連同那個詭異的西裝男人。
……怎麽會有人和老龍王混在了一起。
按照那個黑騎士的說法,老龍王已沒有半分理智了,也不知那個男人是用了什麽方法,才能接近他。
雖說有黑騎士在,她略微定心了一些,但到底還是有幾分發怵的。
畢竟上次黑騎士能跑掉,還多虧了羅亞以諾突然發瘋了,和自己人打起來了。
隊伍又翻過一個沙丘。
有她親自帶隊,這幾天獵人們的效率高多了。一個小時後又一波狂潮被擊退,獵人們暫時在原地駐扎下來。
白依依確認了防守完備後,和守夜的獵人說:“我暫時離開一下。”
那獵人愣了愣。
她又解釋說:“去附近勘察一下狀況。”
“那你一定要小心啊。”獵人頓時很敬佩,“早點回來。”
和往常一樣白依依面上不顯,內心卻很有幾分得意。
她出了駐扎處,繞了點路,就去找了黑騎士。
駐扎後,重型的探查設備就會被安置了,她得確定黑騎士不會被其他獵人發現。
找到黑騎士時,那匹戰馬正在慢悠悠吃一根胡蘿卜。左臂是滑稽木甲的騎士正坐在沙地上,拿葉子編織著什麽東西。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會放下自己的那把重劍。
見到了那天黑騎士的實力後,白依依對他多少還是有幾分忌憚的。黑騎士看起來大大咧咧,但似乎又是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在她面前盡量會放下重劍。
在其他事情也是這樣,他總能很快地察覺到她的情緒。見她不高興了,還會魔術般變出幾個小飾品。
跟哄小女孩一樣,幼稚又好笑。
這像是熟識後的了解,粗獷之下藏著細膩。白依依有時候就會覺得,好像自己的所有想法、包括這一場純粹的利用,都早就被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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