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聲音繼續低聲說道。
“我身負重傷,不甚落入蟲族陷阱,被鎮壓在了此處已九百年,生機斷絕,此時不過是回光返照……之前九百年這裡從未有人類來此地,故一直等到了今年……”
“我被鎮壓在山谷最中央。我已生機斷絕,無力回天,但趙某還有一事心願未了,有封家書想交付於趙閥。除此外還有一些微薄積蓄和一把常思劍,可作為報酬贈與後輩。”
“我時日無多……還請盡快。”
這句話說完,就再也沒有了聲響。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缺少思想文化教育,加文總覺得這話說的和前世一些網絡段子似的。
我是秦始皇,其實我還沒死,我現在需要五千塊錢路費去陝西兵馬俑召喚我的軍隊,等我統一天下後封你做丞相……
對面一直不動的見青山突然說話了。
他的聲音虛弱,輕聲說著:“你聽到了什麽?我聽到的是,東臨說他還沒死,重傷。讓我去幫他一把,救他出來,事後可以把選帝侯令托付給我……”
蟲族一共有十枚選帝侯令,一直缺少了一枚。大家都認為是當年東臨帶在了身上,然後隨著東臨的失蹤一起消失了。畢竟看時間,似乎也對的上。
兩邊聽到的話竟然不一樣。
幾乎是瞬息,加文反應過來了。
這依舊是一個圈套。
是一個,很逼真,也很動人的圈套……
但是,又是誰,竟然有這麽大的能力下套?
——
“這,這就是趙明月前輩說的地方吧!”
一位身穿帝國作戰服的年輕人一臉激動地小聲對同班說道。
他們非常幸運,傳送進來的地方就離中心非常近。在今天晚上,已經隱約見到了前方的山谷,和那漫山遍野的桃樹了。
另一個人沉穩一些,但是也難掩激動之情:“肯定是……小心點。”
兩個人結伴走進了桃林。
不出數分鍾,在穿越了一片桃林後,視線豁然開朗。
這裡的月亮似乎特別大,一個人提著劍,背對著他們看著這片月光,多年來不曾打理,銀灰色的長發幾乎垂落到了腰間。大概因為弓著背的原因,這個男人看上去並不高。
明月何皎皎,清輝灑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身旁還有一口新開封的古棺。
趙明月緩緩轉過了身,一張臉蒼老的不成樣子,但是毫無疑問,這是一張被印在了每個版本的教科書上的那張臉。
英雄遲暮,當年風華正茂的將軍,九百年後也成了白發蒼蒼的老翁,身形岣嶁。
不少軍校生,是聽著趙明月的故事長大。
那兩名學生的表情激動虔誠的似乎要跪下了一樣。
其中一個更是痛哭流涕道:“趙前輩,真的是您!”
趙明月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隔了一會,忽的一笑,他溫聲道,“對,是我。我被困在這,還不能出去,勞煩上前一步了……咳咳……這是我的信。”
趙明月從懷裡珍重無比地取出了一封泛黃的家書。
二人不疑有他,小跑著上前。
趙明月手裡的常思劍劇烈震顫了起來,卻被反手抓的更緊。然而這一細節,卻被兩個人忽視了。
他們走向了趙明月,然後驚愕的發現自己竟然在迅速的老去。
向前伸出的胳膊更是在瞬息之間就出現了老年斑。
這名學生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老翁似的聲音驚恐地呼喊了一聲:“前輩……救我!”
趙明月居高臨下的看著兩人,眼底盡是冷漠。
“我才剛醒,勞煩,借點命。”
兩名軍校生跪倒在了地上,以一個猙獰而扭曲的姿勢死去。身上的皮肉逐漸消散,最後只剩下了一點枯樹皮一樣的皮膚黏在了骨頭上。
就像是……被吸幹了一樣。
與之相對的,垂垂老矣的趙明月似乎年輕了一些,額邊的銀發都變回了黑色。
月光照耀下,信封上勉強能辨認出一個模糊不清的名字。
東流吾愛。
當初東臨騙他,說自己叫東流。趙明月當然信了。
在和東臨一戰前,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於是寫了這麽一封信。
七尺之軀,已許國,再難許卿。
若有來世,願與君同為梁上燕。
但是人有哪來的來世呢?
年輕的時候,趙明月還不叫趙明月,他自己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明月。陛下是帝國的太陽,那他就來當晚上的月亮。
他立志庇護每個人,讓所有人都不用再受到蟲族的迫害,能夠自由自在的生活在這片天空之下。
趙明月也的確做到了。
可他付出的代價,卻比他想象中還要難以接受。
……
陛下說他瘋了,趙明月想,也許是的。
要不然,他為什麽要不顧天下之大不韙,去復活一個蟲族。
趙明月也的確瘋了。
在親手埋葬自己的時候,那個心懷天下的趙明月已經死了。
趙明月感覺到了,東臨就在這裡,他很想去見他,但是還要等一等。
東臨那麽漂亮,他現在都成糟老頭子了,配不上他。
他也要漂漂亮亮的,這樣才好去見東臨。
要是他不好看了,東臨就不喜歡他了。
不過,如果是東臨不好看了,那卻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