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隔了片刻,想了想估摸著自己暗中觀察的行蹤早已被唐玉樹發現,索性也就不藏了。林瑯環抱著手臂擺出一臉冷淡的態度,站到了窗邊:“這也不能代表我們就是朋友了。你之前幫過我,我如今再幫回你來——一場買賣而已。”
唐玉樹早熟悉了林瑯的德行,沒計較他的小性子:“真厲害!你是怎麽做到的?”
得了誇獎林瑯的架子端得更高了起來:“對付這種人啊……就要把他捧到半空中,再讓他清楚摔下去有多慘……他自然就怕了。”
“你輕功這麽好?”唐玉樹完全會錯意。
“……?……我不想跟你講話!”林瑯翻著白眼將窗戶關了起來。
☆、第七回
第七回消怨恨沸鍋三壇酒訴心事冷夜一衾人
——“酒要在阿辭姑娘那裡買。不過別買貴的,三文錢一兩的那個散酒就很好喝了。”
“阿辭姑娘……”
循著唐玉樹的交待,林瑯在財神府市集上繞了半天,愣是沒有找到一個賣酒的女子。
今日傍晚時囤積在陳灘上空的濃雲忽而散去,天氣似乎有了轉晴的跡象。
出了廂房就見下工回來的唐玉樹,在院子裡張羅著一堆不知道是爐灶還是什麽的東西,非說晚上要請自己吃頓好的。還像酒館小二一樣,拿了個黑石筆在掌心裡一邊問一邊記:“鹵水豆腐,要嘚……河蝦,要嘚……火腿是啥子?要嘚要嘚……”
扒開唐玉樹的手探頭看去,只見他那布滿老繭的手掌上,歪歪扭扭畫著一堆方塊彎鉤圓圈圈……林瑯沒忍住笑了起來。
唐玉樹羞紅了臉:“我自個兒瞧得明白撒!”
問唐玉樹亂七八糟記了這麽多,是打算做什麽好吃的,他還賣著關子不肯說,攥緊了手心就徑直出門兒去了,隻叮囑了林瑯一句過會兒閑了去買酒。
“……也不知道一個大老粗能折騰出什麽東西。”
林瑯皺著眉頭猜了半天,還是猜不透那家夥的心思。
出了宅門,迎面而來財神府市集濃重的煙火氣息,讓林瑯心裡莫名覺得舒服了起來。
每日清晨開始,各路商販便會陸陸續續鋪張開自己的買賣,在方寸大小的地界裡各司其職。
於是整個市集上便蒸騰起燒魚焦酥的煙火,蓮子羹香糯的蒸汽。晶瑩剔透的珍珠凍被風吹過時還會激靈一顫,折射出隔壁攤上澄黃色的橘子糕;脫去水分的豆酥整整齊齊地碼在案上,不遠處包著生脆糖衣的果子串成一串,在明晃晃的天光下,璀璨得如同琳琅珠寶。
林瑯想起,金陵城裡的小吃街也比比皆是——各路吃食都有著排場的店面,掛著自家的招牌;可與這兒的小集市相較,少了些許淳樸風味。
即便如此,往日閑暇時,林瑯便會帶著順兒去大快朵頤。
但是斷然不能被家父知道。若是知道了,定會又遭得一通囉嗦和責罵:“都不乾淨的,府裡廚子可是禦膳房退下來的,還糊不了你那刁蠻的嘴?”
的確糊不了。
林瑯可是走過絲路的人。從江南秦淮畔一路吃到西域高昌國,京城的醬鴨,關外的餃子,戈壁灘上的烤全羊,中原花樣繁多的面食,若要細細羅列便可以寫出一本厚厚的“食雅”來。
可一切都是往日的回憶了。
自邁出林府那一刻,林瑯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曾經逍遙自在的日子再快活,都不打算回頭了。
久尋阿辭無果之後,林瑯隻得繞到面攤去向王叔求助:“王叔,這集市上可有賣酒的阿辭姑娘?”
“有啊。”王叔指了指面攤對面。林瑯順著方向瞧了過去,只見一個身著粗布麻衫,頭髮利索的綁在腦後的俊朗少年。
“……姑娘!”林瑯轉回頭嘖了一聲,重重強調了一次性別:“唐玉樹指了名,說要喝她賣的酒。”
“那就是阿辭姑娘啊!”王叔也將性別重重強調了一次,手裡忙著的活計卻在瞬間一頓:“等等——”抬起頭把眉毛撅得老高,眼裡寫滿了不可置信:“你替玉樹打酒?——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林瑯措辭了半晌卻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擺著一副慣常的不耐煩臉孔向王叔丟去一個白眼和一句“要你管!”便轉身去了阿辭的酒攤。
“阿辭……姑娘?”林瑯還是不肯相信:“花雕怎麽賣?最好的那種!”
阿辭抬頭見了來者,語氣冷淡地回應道:“二錢銀子一壇。”
二錢銀子一壇花雕……林瑯默默重複了一遍價錢,捏了捏錢囊:這麽貴……站在原地想了又想,最後還是一咬牙:算了,三文一兩的酒我可喝不下,就當讓這個窮酸粗人沾我的光,嘗嘗江南的特色酒吧。
“來三壇!”
報了數兒之後林瑯頓覺自己可悲得緊——曾經揮金如土的闊少爺,如今二錢銀子一壇酒都開始嫌貴了……
那阿辭身手利落地搬出三壇酒到面前的桌案上,臉色緋紅得莫名其妙:“不用給錢……這些是送你喝的。”
“這麽好?”林瑯瞪大了眼睛,嘴角牽起一絲笑,情不自禁地整理了一下額前的龍須發:“敢問姑娘……為什麽?”
阿辭低下了頭去避開林瑯的眼神:“以後別欺負玉樹哥,我還會請你……”
本還在心頭暗自數著小九九,猜想這阿辭姑娘是被自己的魅力所折服——到頭來竟是唐玉樹那等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