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的技術本就不夠高明——大虎無時不在晃動的尾巴,加之唐玉樹那個傻子還時而探頭出來窺看,便暴露了他們的藏身之地。
於是片刻後,唐玉樹身側滾過一顆鮮紅的絨球。
——那是林瑯的朱櫻絨簪,隨一張字條被綁在石子上。
唐玉樹低聲罵了一句:“被發現了!”
又手忙腳亂地解開絨簪捆著的字條,焦急地看了半晌又遞給阿辭:“我不識字——你說,寫了啥子?”
阿辭接了過來第三張字條,又是左手寫的筆記,歪歪扭扭,看完卻倒抽一口涼氣。
寫的是——“回館子去,再守著就撕票。”
準準地掐死了唐玉樹的命門。
——“老子日你仙人板板!”
罵完一句唐玉樹便脫去了束手束腳的外衣,重重照地下一摔就要衝出樹叢往城牆方向跑去。
被阿辭眼疾手快地攔了下來:“你要幹啥?”
“老子要跟他們拚命!”
“你是傻子嗎?!那城牆那麽高,等你跑上去,林瑯也早被抹脖子了!”
唐玉樹氣得發抖,又照城牆上怒罵道:“老子日——”前三個字脫口出去,唐玉樹才徹底明白了——罵也沒用,說不準還會激怒綁匪,說不準他們還要踹林瑯幾腳,說不準打他兩拳。林瑯那性子驕傲,定是被塞住了嘴巴發不了聲,挨了拳頭也得默默受著;林瑯身板又單薄,哪撐得住他們的拳腳。
越想身子抖得越厲害,捶了幾拳樹,才將將冷靜了下來。
阿辭說:“我們全然被他們控制著……現在想保林瑯平安,只能聽他們的——放心,勒索個三百兩銀子而已,他們不至於會犯血案。”
唐玉樹點頭,喃喃地重複阿辭的話:“聽他們的……走吧走吧。”更像是在勸服自己。
兩人一馬向回鎮子的方向走出幾步,唐玉樹又回了頭來,阿辭正要攔他,卻見他站在原地也並沒有出格的動作,望著城牆上望了半晌,喊道:“你們聽著——我們立刻離開!最晚亥時過半,林瑯必須給我毫發無損地回館子裡來!這錢你安心拿了,相安無事!若是差一分一毫,我唐玉樹——不管你是何路神仙,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把你擒了生吃!”
喊完話之後,唐玉樹才轉回身。
不走能怎麽辦?以林瑯的死活做要挾,唐玉樹沒有可以選擇的余地。
阿辭瞥了一眼他,只見他眼白紅得緊,額頭上的青筋因充血而猙獰。任自己說什麽,他也不回應,牽了馬一路沉默著回了財神府。
明明是兩裡地,可回到財神府唐玉樹就覺得自己脫了力一般,跪跌在門前影壁下,再也站不起身。阿辭看了難受,卻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隻把大虎栓回了馬棚裡,兀自從廊下撬開了一壇酒,也不安慰也不說話,坐在一邊抱著啜飲。
順兒想是沒見過唐玉樹這般模樣,嚇得不敢說話,隻躲在陳逆身後,不時打個抖。
亥初初刻有腳步聲漸近,唐玉樹掙扎著轉了頭來看,結果是個客人。
那客人笑嘻嘻地在門前問:“可以預定嗎?”
唐玉樹顯然失望惱火,不回他,轉了頭回去。
此時唐玉樹又聽得身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線:“可以預定,預付二錢銀子。”
再度猛地回過頭來,掙扎起失了力氣的膝蓋,半跌著撲了過去。也不顧客人在側,連帶著把灰頭土臉的林瑯撲倒在了館子門前,抱緊了不肯放手,狼狽不堪卻也顧不得:“他們怎麽你了?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嚇到?”
反反覆複問著這幾句,問著問著就嚎啕起來。
到此刻,對點絳唇裡今日發生的一切都一無所知的,自顧自熱鬧著的財神府市集,才似乎感受到了什麽不太對勁的氣息,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這邊林瑯被亂了重心的唐玉樹撲倒在地,視線裡是整個財神府市集的攤販和客人們齊齊投射過來的不明所以的視線,隻訕然笑著安慰嚎啕著的唐玉樹:“沒事沒事。”
輕輕拍了拍著他的背,感覺自己在哄一個個頭過大的小孩兒。
眾人都各自忙亂,扶人的扶人,關門的關門,沒人注意到林瑯和順兒,偷偷換了一個眼神。
子時西廂房裡。
唐玉樹那廂把差點兒丟了的寶貝又撿了回來,隻死死摁著林瑯的腦袋在自己胸膛上,摟得林瑯有點呼不上氣。林瑯也不敢動,隻任他抱著,聽著他一句又一句“對不起對不起,沒把你看好”的自責言辭,心頭五味雜陳。
林瑯也還抱了唐玉樹。無間的距離裡,林瑯感受得到唐玉樹在經受了一天的折磨之後尚有余悸而“咚咚”跳動的心臟;還有抽泣聲。
林瑯笑,調侃他:“丟不丟臉,沒點兒男子漢的包袱!”
唐玉樹便抹乾淨眼淚,捧起林瑯的臉給他看自己的笑。只是著笑撐不住須臾,就又被情緒催垮了;還是把眉毛擰回來正“八”字,忍不住地落淚。然後又怕林瑯覺得自己丟臉,又再把林瑯的頭使勁兒往自己懷裡再按,不肯讓他再看到自己的表情。
一整套憨傻的動作下來,林瑯心疼唐玉樹,又覺得無比甜。
換了很長一口氣,林瑯掙脫了唐玉樹的雙臂,揚起頭迎面吻上了唐玉樹……(自己閹好了)……林瑯將唐玉樹的衣衫褪開,用指尖輕輕摩挲著唐玉樹,這其間卻反覆聽到唐玉樹不易察覺地輕聲倒抽冷氣。起初還以為他是過分敏感,幾次後卻漸覺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