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生看書看累了,闔著身在一旁睡得跟豬一樣。
嵇清柏趴在外頭,面前擺著神仙志怪的話本子,他嘴裡叼著顆梅子,雙腳翹起,腳踝上的鈴鐺隨著動作晃悠,“叮鈴”“叮鈴”地輕聲響著。
一旁的熏香爐子嫋嫋升煙,嵇清柏看本子看得入迷,沒發現那煙霧繚繞到了他的眼前。
最先聞到的是一股甜味。
嵇清柏還在低頭看書,舔了舔嘴裡的話梅,才覺得有些不對,慢半拍抬起頭時,隔著榻上的紗簾又看不太清楚。
他下意識推了推身旁的陸長生。
伴讀睡得跟死了一樣,還打呼嚕。
嵇清柏暗罵了一聲,抱著書跪坐起來。
“誰啊?”他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又給自己壯膽似的,喊了一聲,“來人!”
無人應他。
嵇清柏終於有些慌了起來,他用力推了推自己的伴讀,陸長生還是不醒。
甜味越來越濃,像糖水一樣,嵇清柏慌亂中想下床穿鞋,腳踝上的鈴鐺“叮鈴”一陣亂響。
一雙白玉似的手掀起紗幔,嵇清柏抬頭,看到了那日辛夷花樹下謫仙似的“公子”
“你怎麽在這兒?!”嵇清柏又驚又喜,早把先前那點恐懼扔到了九霄之外,他問完才意識到對方果然不是凡人,要不然這禁宮森嚴,哪能這麽隨便進來。
“公子”沒說話,隻低頭看著他的一雙腳。
嵇清柏又不好意思地把腳收了回去,抱著腿問道:“我上次還沒問你名字呢?”
“公子”抬起頭,目光落到了嵇清柏臉上,似乎笑了一笑,說:“檀章,字乣涯。”
嵇清柏默念了兩遍,剛想說話,就聽對方道:“我知道你叫什麽。”
嵇清柏訕訕地摸了摸頭,心想不愧是神仙,自己想什麽居然都能知道。
檀章這回倒沒再赤著腳,他不知從哪兒變出了嵇清柏的馬靴,放在了榻下:“物歸原主。”
嵇清柏笑起來:“一雙靴子而已,勞你費心了。”
檀章沒說話,他突然伸出手,遞到了嵇清柏面前:“走了。”
嵇清柏眨了眨眼,不解道:“去哪兒。”
檀章:“你之前說我是你的‘機緣’,機緣到,你便該飛升了。”
嵇清柏滿臉震驚,一頭霧水,心想凡人成仙這麽簡單的嗎?“機緣”說到就到,讓你飛升就能飛升?!
“可、可我現在還不想飛升啊。”嵇清柏很是為難,他看著對方如玉般的掌心,不知為何卻有些難受,“我是蕭國唯一的太子,我要是飛升成神仙了,蕭國怎麽辦,我的父母怎麽辦?”
檀章眉眼不動,他微低著頭,沉默半刻,將手輕輕攏進了袖中。
“你不願意,我便不逼你。”他說著,突然彎下腰,握住了嵇清柏的腳踝。
太子驚了一驚,下意識掙了幾下,卻沒抽開,鈴鐺叮鈴作響,檀章似乎又笑了一笑。
嵇清柏忍不住紅了臉,嘟囔道:“你放手。”
檀章抬起眼,他的指尖撥了撥那串鈴鐺,平靜道:“天涼,殿下記得要穿襪子。”
嵇清柏:“……”
太子殿下後來每天都乖乖穿上了襪子,陸長生發現時還有些驚訝,畢竟之前好說歹說多少回了,嵇清柏就沒認真聽過,就算聽進去了,也是今天穿了明天忘,回頭午睡一起來,發現他又光著腳踩在地上。
要說光著腳也不是不行,太子殿下的腳踝秀美,又串著串鈴鐺,每當跑跳時動作大些,“叮鈴”聲滿宮都能聽見。
說來也奇怪,這鈴鐺聲卻不擾人,如同大家閨秀腰間盤玉,走起路來環佩叮當。
那一日午後,嵇清柏又是連著幾日沒再見過檀章。
他對著自己從小一條褲子的伴讀都沒多提過一句,偶爾半夜夢醒,又忍不住想那人會不會再來。
陸長生好幾個白天見他魂不守舍,哈欠連他,忍不住問道:“你晚上做什麽去了?”
嵇清柏沒好氣道:“我能做什麽去?”
陸長生不信:“你別是寵幸了什麽人,晚上顛鸞倒鳳得沒睡好,少年龍虎精神,你注意些身體。”
嵇清柏愣了一愣,隨即漲紅了臉,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怎麽反駁。
“顛鸞倒鳳”這事兒虧的陸長生說得出口!嵇清柏憤憤地想,檀章是神仙他是人!到底誰寵幸誰啊?!
第74章 圓
自從陸伴讀說了那些個混帳話後,嵇太子每回想到檀章都覺得自己配得上“有辱斯文”這四個字,他又不能怪陸長生,晚上夢裡都是謫仙的臉,第二天更加精神恍惚。
陸長生似乎認定了他晚上寵幸宮人的事實,還偷偷搞了避子藥來給他,認真嚴肅說著:“你還沒大婚,寵幸宮人就算了,要注意著些。”
嵇清柏有口難言,回了宮就把避子藥給扔了,大冬天他的寢宮裡也燒著地龍,熱的心口都燙,於是脫了鞋子,扒了襪子,又赤著腳在殿裡走來走去。
鈴鐺聲音輕輕脆脆,宮女們看見了低聲笑著,都被嵇清柏趕了出去。
“殿下記得冷之前把襪子穿回去。”大宮女笑著提醒他,“可別凍著了。”
嵇清柏揮了揮手:“知道了知道了。”他趴在床上,又翹著腳晃來晃去。
太子殿裡就只有他一人,嵇清柏躺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翻身起來,舉著夜明燈爬到書架上,他想找本經書看看,照了半天,發現都是些話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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