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害啊老寧!爽利!”
洛書收劍入鞘,跳下樹梢。
寧恆伸手輕輕撫摸著劍身,劍在月光下溫馴地流轉著春水般的翠意,半點看不出方才的驚心動魄。
半晌,他輕聲道:“除夕。”
洛書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寧恆抬起頭笑道:“洛兄,我欲將此劍賦名為‘除夕’,你看可好?”
除夕?
除……夕。
洛書雙手一合,發出清脆的一聲,笑道:“好名字!就叫除夕!”
***
冉蒼又做夢了。
他夢見自己問寧恆,“阿恆,你怎不佩我贈你的劍?”
夢中的寧恆歉意道:“綠岸我用慣了,平日裡還是習慣用綠岸,不過你贈我的木安,我每日練劍都會用。”
冉蒼沉默了一瞬,問道:“阿恆,綠岸有什麽寓意嗎?”
他心裡翻湧著火氣,他知道寧恆會說什麽。
果然,寧恆笑著回頭,將綠岸抽出,珍視地道:“這把劍,是很重要的人贈予我的。”
重要的人?
夢中的冉蒼瞳孔一縮。
是誰?
他看著寧恆溫柔的目光,突然覺得那把劍無比得礙眼。
……
不久,寧恆的劍丟了,寧恆找了很久也不曾找到。
他想不通,以自己的武功,究竟是哪個前輩出了手,別的不拿,偏偏要拿自己的劍。
“阿恆的劍丟了嗎?”
冉蒼看著寧恆氣憤難過混雜的面容,眸中神色莫辨。
寧恆沒有發覺他的異常,“是啊,找不到了,要我知道是誰乾的……”
冉蒼著迷地看著寧恆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頰,突然心裡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滿足感。
阿恆一心想的,都是他。
此時他與寧恆已經相處了有足足八年。
八年,足以讓一個習武的少年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足以讓一個本就處於風雨飄搖的國家臨近崩壞的邊緣,足以讓一個被廢棄的皇子一步一步發展出自己的勢力。
練武休息的閑暇,寧恆會與冉蒼說說江湖上發生的事情,只是越來越多的,他開始說穹國。
“武林盟派了使者進宮,卻又被敷衍了回來。”
“武林已經做好聯手的打算了,正道與邪道也暫時簽訂了協議,沒想到最後一關,居然卡在了皇帝身上。”
“當今的皇帝……”
最後半句寧恆沒說,但是冉蒼知道他想說什麽。
當今的皇帝,太過昏庸了。
冉蒼他也不想再等了。
昏庸到如此程度的皇帝,往往不會有賢明睿智又愛民的太子。因為這樣的皇帝不是亡國之君,留下的班子也被蛀蟲腐蝕地所剩無幾,太子再賢明,也有心無力。
本應該是這樣的。
可是這一代,卻偏偏生了冉蒼這樣一個巨大的異數。
史書評價冉蒼時,書:穹皇少,有大智,於先穹分崩離析之際登基,變革而改政,除蛀而換新,改國號為穹。
史書往往是由勝利者書寫,其中的某些不如人意的片段難免被美化,被扭曲。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完美的統治者。
因此,史書中沒有提到,冉蒼本不是太子。沒有提到,冉蒼原是后宮一廢皇子,翻閱往昔的史書,恐怕也不過寥寥幾筆,連先皇受寵的妃子,恐怕都比描述他的多。
這一個“大智”含混,又有多少人知道,冉蒼私下籌備了多久,才能聚集這樣大的勢力為他所用,逼先皇讓位。
那一個“除蛀”,又怎能寫盡冉蒼雷霆手段,半數朝廷重臣天上灰土,將朝廷的蛀蟲與反對他的老臣,盡數除去。
那寥寥幾句“有疾,暴斃”,又怎麽可能還原當初,冉蒼將先皇與自己的兄弟姐妹幾乎盡數誅殺的真相。
穹國動蕩,換新皇。
武林一直處於觀望狀態,他們不能確定這次上位的皇帝性情品行如何,會不會殘暴昏庸,還是貪婪難足。這次的皇帝是如此的陌生,在他登基之前,他們甚至都不知道有冉蒼這一皇子。
只有寧恆心頭一跳。
萬物交替,冉蒼忙得不可開交,要以一己之身將整個國家重新活過來本就是癡心妄想,但冉蒼也沒覺得累,想起以前在后宮角落的生活,他倒是覺得現在的生活舒服地多。
舒服極了。
除了沒有時間見寧恆,哪裡都好。
終有一天,冉蒼得了閑,出了門,本是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在平日兩人見面的小屋見到了寧恆。
寧恆見到他欣喜不已,直到冉蒼告訴他,自己姓冉。
“阿恆,抱歉,我騙了你,其實我姓冉,不是姓常。”
他姓冉,皇室的那個冉。
而常,是他那奴婢出身的母親的姓氏。
“阿恆,你不高興嗎?”
冉蒼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寧恆臉上絕對不是開心的表情。
寧恆沉默了。
他早有所覺,卻既想這是真的,又不想這是真的。
身為盟主,他知道冉蒼身上的潛力與心中大志,相信他一定會是一個好皇帝。但是身為寧恆,他卻不想自己的視為弟弟與徒兒的孩子,面臨眼前的爛攤子。
外有敵國,內有內患。
風雨飄搖,不僅僅是字面上的意思。
寧恆考慮了很久,也與武林商議了很久,最終,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