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買是妹妹,今年四歲,同樣黝黑的皮膚,稚嫩的容顏,像一隻羽翼未滿的黑天鵝。
兩姐妹長得不太像,雖然尼買比尼美小六歲,五官尚未張開,但也顯示出日後的風姿,就像一個熱氣騰騰火辣的巧克力美人。
“尼美!尼買!”一位帶著黃色頭紗的年輕婦人親切得喊道,“快來吃飯了!”
“媽媽,我們想再玩一會兒!”兩個小女孩正在掏鳥蛋,忙得不亦樂乎,壓根忘記了吃飯這回事。
婦人倒是沒呵斥她們,臉上的表情依舊溫柔如水,她再次喊了一遍,語氣溫和:“尼美!尼買,快吃飯了,不然一會兒爸爸該罵你們了!”
這句話確實奏效,兩姐妹變了神色。
尼美問道:“爸爸什麽時候回來的?”
尼買在樹底下的鳥窩裡撿出沒摔碎的鳥蛋,“爸爸不是昨天才走的嗎?”
尼買這句話問得也是奇怪,按說家長出去,當時分外想念才對,但尼買這話一說,聽上去是嫌他回來的太早一般。
“可能活乾得比較快,回來的比較早。”婦人簡單解釋了一遍,便又招呼道,“快回去吧,爸爸已經在飯桌邊等你們了。”
兩姐妹不再耽誤時間,立刻撒著腳丫一溜煙朝著回家的方向,臨走前還不忘帶上剛剛的戰利品。
……
飯桌上,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兩姐妹跟啞巴了一般,大氣也不敢喘,眼尾低低垂下。雖然是午飯時間,整個飯桌的氣氛格外嚴肅壓抑。
很顯然,姐妹倆懼怕自己的父親——那個坐在主位上長得不怒自威的黑黝黝的男人。
男人長得很胖,肚子鼓起來,眼睛裡一直散發著怒氣,但也可能因為他天生就長這樣。
男人咳了一聲,兩姐妹都顫抖了一下,更不敢發出聲響。
婦人估計也覺得氣氛不太對,急忙笑著對男人說:“你不是給孩子們買了禮物嗎?快拿出來吧!”
男人這才慢吞吞從身後拿出個花布袋子。
“給尼買的。”
男人的聲音也低沉沙啞。
尼買怯怯地拿過那個花布袋,小聲道:“謝謝爸爸。”
尼美偷偷瞥了眼那個花布袋,上面畫了一個太陽,一條小溪,幾棵樹,幾隻鳥……顏色真好看,背在身上一定很好看吧!
她也好想……要那個包啊!
但是這個願望是不會實現的——因為,她在家裡是最不受寵的孩子。
從小到大,爸爸雖然是嚴厲的,但對待她和妹妹兩人,還是有所區別。
妹妹經常被他抱,自己卻從來沒有被親近過;妹妹經常能得到禮物,自己經常用舊的東西,穿舊的衣服。
總之,妹妹的一切,都是她無法奢望的。
為什麽呢?
尼美透過銀質的盤看到了自己的模樣——就是因為自己長相醜陋,才不喜歡自己嗎?
……
尼美默默吃好了飯,跟著母親一起收拾了桌子,就回到房間裡。
她躺在床上,剛剛在飯桌上的那股勁兒依舊沒消散,反而越積越大,像是滾雪球一般,又像一團不斷會吞噬黑暗的迷霧。
其實妹妹還小,這個年紀的她什麽也不懂,她只是生下來就好看,受寵而已,她自己又知道些什麽呢?
她自我暗示著,盡量放松心情,想將那一件件藏在心底不願說出的事情抹去。
什麽藏在心底不願說出,其實就是委屈,不甘,嫉妒,卻又無奈。
尼美假寐著,顫抖的睫毛卻出賣了她此刻的心情——她的心情明顯到達一個臨界點。
直到她聽到父母的對話——那個導火線爆發了。
屋外。
“割禮儀式得快點進行了。”男人的聲音透露出威嚴,不容拒絕,“尼美都十歲了!再不進行儀式以後可就嫁不出去了。”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
片刻婦人溫順又帶著怯懦的聲音才響起:“會不會太早了?隔壁家的女兒似乎十二歲才舉辦的儀式。”
她知道割禮的痛苦。
被殘害的身體,被一針一針縫住的器官,還有年幼時無法忘記的那個儀式,都是她心中抹不去的陰影。
可以說,這個部落的每位母親都經受過這樣的痛苦——隨著每一次的進入,那處就被撕裂開,然後過段時間還沒愈合好又會被撕裂。
直到生孩子——那簡直是人類無法承受的痛苦,比最慘烈的車禍還要痛。
“什麽十二歲?你又在外面聽什麽亂七八糟的了?”男人的聲音裡帶著憤怒,雖然婦人是以溫和的語氣,商量的口吻和他進行交流的,但因為部落裡女性家庭地位低下而觸怒了一家之主的丈夫。
男人罵完後又朝地上摔了餐具,劈裡啪啦地一陣亂響,“我說就是今年!七天后!不能再遲了!尼美的樣子本來就很難嫁人,割禮舉行得越早越好!”
接著就沒有了聲音。
尼美用薄被捂著臉,然而淚水早已浸濕了一片被子。
她知道割禮儀式的意義,也知道自己躲不過這一劫,但是親生父親的話語像一根帶刺的木棍,一把利刃直直刺進了她的心窩。
她覺得自己的心早已被戳得千瘡百孔。
因為外貌嫁不出去嗎?她也不想……也不想長成這樣?可是有什麽辦法呢?長相是天生的,無法避免的,就因為這樣,就要被冷漠對待,就要被嫌棄成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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