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下的手緊緊的攥著,阿離輕聲喊道,“少奶奶…”人群的哄鬧幾乎要壓過阿離的聲音,樂盈缺微微仰頭,靠近阿離,“扶我起來吧。”
平地上樂盈缺跪不穩,大腿前面緊貼著顧府的石階,才稍稍穩穩住身形。三叩首對常人來說容易,樂盈缺每次起身都要靠著阿離扶正,禮畢時大腿微微刺痛著。
看熱鬧的人並不買帳,能看顧家的笑話千載難得,“我老家也有個傻子,家裡硬是給他買了個媳婦,童養媳帶著小傻子,這樂盈缺可不就是做童養媳的事兒嘛,就差從小養在顧家了。”“作孽哦,一個傻子,一個斷腿,高門大院的就是折騰。”
阿離感覺手上一緊,低頭去看樂盈缺。樂盈缺緊緊拽著衣袖,纖細的手指被捏的發白,半晌才柔聲說道,“扶我起來吧。”
第二章
人言可畏,也就是樂盈缺這些年來受盡了白眼,光天化日之下,話說的再難聽他都能忍著。顧沉閑庭信步的走在前頭,旁邊的叫小剩兒小廝跟了一路,“爺,咱前幾天就練過,待會就得到老爺跟前磕頭了,喜婆喊一聲,您得聽著。”
耳邊聒噪的很,顧沉步子加快,想小剩兒離他遠點。小剩兒渾然不覺顧沉的不耐煩,喋喋不休,“進洞房後,少奶奶讓您幹什麽您就幹什麽,您今晚定要好好聽少奶奶的話。”再往下的話,小剩兒就不好講了。
顧沉面帶慍惱,娶了媳婦就得好好聽他的話了,以後下塘子撲騰,上樹掏鳥都有人管他了,無法無天的日子就沒了,他媳婦吃的還沒給他了。顧沉越想越生氣,頻頻回頭看輪椅上的人,不想要媳婦。
進得了顧府大門,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像門外看戲的老百姓,瞧得出樂盈缺腿腳不利索,默不作聲的等著,笑也是憋在心底笑。
堂上坐得是顧家老爺顧青松,和二娘汪氏。顧沉娘親去世後,顧老爺就不再管事了,把顧家的擔子交給了顧沉。顧沉傻後,才把家業交給顧苑打理。
拜天地樂盈缺還得遭罪,阿離扶著人跪下,樂盈缺幾乎依靠著阿離才能直起身子。喜婆見新人齊齊跪好,喊道,“一拜天地。”
顧沉還算規矩,行禮起身,瞥著身旁行動不便的樂盈缺。“二拜高堂。”起身,轉身,再跪下。顧沉已抬起了身子,看著樂盈缺佝僂著背,起身時,纖細的人把背挺的筆直。
喜婆還未喊出第三拜,顧沉先一步站了起來,臉上不不悅顯而易見,“慢死了。”喜婆連連製止道,“呸呸呸,大少爺,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說不吉利的話。”
道是顧沉童言無忌了,堂下也沒人笑話。堂上顧老爺表情還算平靜,對這樁婚事顧沉這一傻,顧家將來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好在顧沉沒在耍性子,安撫了顧沉,喜婆才喊第三聲,“夫妻對拜。”這一拜就禮成了,他樂盈缺和顧沉就成了夫妻了,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關系。
樂盈缺是被人送進屋內的,等下人一走,樂盈缺才揉了揉發脹的膝蓋,還好沒出什麽大亂子,沒那麽狼狽。
顧沉饒是傻了,也被留在前廳喝了幾杯。來敬酒的人太多了,顧苑攔人一些,總不能駁太多人面子。顧沉一手揮開顧苑手裡的酒,酒水在杯裡來回波動,灑出來不少,“難聞。”
顧苑賠罪,當著許多人面,還得哄著顧沉,“大哥,就一杯嘗嘗,喝了就讓小剩兒帶你回房。”顧沉抿著嘴不答,沉著眼神看不出有什麽情緒,也就一瞥間,顧苑覺得他大哥沒傻。
“喝了就讓我走?”稚嫩的聲音響起,顧苑才回過神來,“嗯,小剩兒,給大少爺重新倒酒。”顧沉被連哄帶騙的喝了好幾杯,孩子心性又上來了。
“啪。”酒杯被顧沉砸到了地上,“老是騙人。”賓客都紛紛朝這兒看,顧苑賠著笑,“不敢不敢。”轉頭對小剩兒說,“帶大少爺回房。”
小剩兒送到門口便不再上前了,“爺,您自個兒進去,少奶奶在裡邊等著您了,記住得聽少奶奶的話。”
樂盈缺聽到外邊的動靜,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顧沉蹦躂著就進了屋。床上是他媳婦了,帶著吃的,顧沉還惦記著。
蓋頭又被粗暴的扯了下來,顧沉吃了酒,酒勁上頭,一屁股坐在了樂盈缺腳邊,抱著那條廢腿搖搖晃晃的,頭枕在樂盈缺大腿上,嘴裡念念有詞,“你給帶的吃的了?”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樂盈缺的胸口蔓延開來,自己得和這樣的顧沉過一輩子,像是千萬根扎在心裡,又酸又澀,還疼,不知道是可憐自己,還是心疼顧沉。
桌子離得遠,就算是離的近樂盈缺也沒辦法。腿被顧沉抱著沒什麽知覺,倒是一直靠著在他大腿上的腦袋,搖搖晃晃的膈著癢癢肉了。
見樂盈缺不答,顧沉這才抬頭去瞧他。吃過酒的顧沉,臉色微醺帶著緋紅,眯著雙眸打量著自己,帶著孩童的天真,“你是不是也騙我啊?根本沒帶吃的。”
略帶呆滯的臉龐瞬間像是要變作張牙舞爪的樣子,樂盈缺一怔,“這個行嗎?”顧沉順著樂盈缺的手看去,樂盈缺從懷裡摸出了荷包。
這是出嫁前喜婆塞的,貼身帶著的桂子糖。樂盈缺攤開顧沉的掌心,顧沉期待的盯著,眸子都在閃的光亮,幾顆白白胖胖的桂子糖滾了出來。
顧沉臉上的期待驟時沒了一半,嘀咕著,“不是燈草糕啊。”顧大少爺的失望顯而易見,樂盈缺心裡又多了幾分酸楚,“那我…叫下人準備一份吧。”顧沉靜默無聲,木然的晃了晃掌心,“算了就這個吧。”顧沉的接納讓樂盈缺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