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陰晴不定的帝王也不可能不罰。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把柄實在太像顧修這孩子做出來的事,才能堂而皇之的騙過所有人,包括他韓墨初。
他也知道顧修生氣的並不是自己動手打他,而是自己始終想將他保護起來, 且並不相信這孩子已經強大起來,能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也將他安安穩穩的護在背後了。
兩人到達時,宣政殿候朝的西暖閣裡燒起了地龍。
繞是這樣,一向嬌養的顧攸還是覺得冷,懷裡已經揣上了燒得通旺的暖爐:“呼,七弟今日好冷啊, 你便不冷麽?”
“不冷。”顧修整了整朝服的衣襟,似乎根本聽不懂顧攸在說什麽。
便是在靺鞨邊關滴水成冰的時候, 他也沒拿過暖爐, 有時一日征戰下來手上的皮肉都和槍杆凍在了一起, 一撕便是一層皮。
“這還不冷?七弟的身子骨還真是結實。”顧攸抱著暖爐,目光一下子落在了韓墨初脖頸間貼的藥布上:“誒?韓參軍受傷了?怎麽傷在這兒了?”
“回六殿下,臣昨日在軍營中不慎傷了脖頸,已經用了藥,三兩日便好了。”韓墨初笑著答道。
“這樣,韓參軍可要小心,脖頸受傷若是重了,可是會要命的。”不明所以的顧攸朝韓墨初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一不留神便引得眾人側目。
辰時開朝,年近半百的君王顧鴻懷中也抱了個暖爐,才一落座,吏部尚書劉子宸便呈上了宰輔韓明的假貼。
“啟稟陛下,宰輔大人昨日心悸受驚,今日不能臨朝”
顧鴻瞥了一眼首輔站位的空缺,皺眉道:“怎麽好端端的心悸受驚了?可知緣故?”
“啟稟陛下,下官是於昨夜子時收的假貼,心中雖疑惑卻並未及多問。”吏部尚書劉子宸如實回道。
“既然如此,那朝會後遣太醫去問詢問詢便是了。”顧鴻將懷中手爐擱在了眼前的桌案上。
“陛下。”昨夜得了信的禦史中丞劉敏果然按著韓明所言跪在了君王顧鴻面前:“臣知道昨夜,宰輔大人為何受驚。”
“哦?那你說說看。”
“啟稟陛下,臣家的宅邸與韓明大人家的宅邸僅有一街之遙,昨夜戌初宵禁之時,臣聽見了街面上的動靜,遂遣家人於外查看得見戰王殿下不知何故私帶刀兵夜圍丞相府,陣仗之大,下官也不敢多問。不想今晨宰輔大人果然受驚臥床,臣覺得這應當與殿下昨日夜圍相府之事有關。”劉敏一口氣竹筒倒豆子似的將話說完,又無比鄭重的朝顧鴻磕了個頭:“此事千真萬確,請陛下徹查。”
顧修雖掌兵權,可皇城之內宵禁之時,帶兵上街便可視為反叛。夜圍臣子府邸,又可視為仗權欺人,更何況是私帶刀兵還在前朝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
這兩座大山壓下來,哪怕顧修是嫡出的皇子,也扛不住這樣的罪過。
顧鴻聞言,目光如炬的在朝堂之上環顧四席,斂聲問道:“修兒,禦史中丞所言可是實情?”
顧修出列上前,向上奏道:“回父皇,昨夜兒臣確實曾經蹬過韓明大人的府門。”
“可帶了刀兵?”
“回父皇,帶了。”
“放肆!”顧鴻沉著臉將龍椅的扶手拍得一聲悶響:“顧修,你可知宵禁之後擅自帶兵入城是什麽罪過!”
“回父皇,兒臣知道。”
顧修這邊面不改色的答言,倒是急壞了一旁一向不願出聲議政的顧攸:“父皇,七弟一向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如此行事必有緣由,您還是先問情由,再行處置不遲。”
“也是。”顧鴻的神色稍稍平定,示意顧修道:“說吧,昨夜究竟為何?”
“兒臣昨夜入丞相府,是為了去尋韓參軍。”顧修用余光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劉敏,繼續言道:“昨日韓參軍與兒臣告假去韓明大人府上赴宴,過了時辰還未歸營。原本想遣人去韓明大人府上尋人。因為當時已過宵禁,韓明大人又是一品首輔,兒臣想由兒臣親自去登門,可以省去許多通傳的麻煩。所以兒臣便在戌初之時到了韓明大人府上,將韓參軍帶了出來。”
“既然如此,那帶兵圍府又是怎麽回事?”
“回父皇,兒臣此行帶的並不是京郊大營中的親兵,而是皇城中的禁軍。”
“禁軍?”聽得禁軍二字,顧鴻的臉色立刻難看了起來。皇城中尋城的禁軍一向只聽命於他,顧修何以能驅動禁軍還敢這般堂而皇之的在前朝說出來。
“來人,把禁軍統領鍾培毅傳到宣政殿來,朕有話問他。”
少傾,一身甲胄的禁軍統領鍾培毅被老太監崔尚從城防之上喚了下來,帶到了君王跟前。
“臣鍾培毅參見陛下。”中培毅單膝跪地,抱拳向上行禮。
“平身。”顧鴻不冷不熱的虛抬手臂示意鍾培毅起身:“朕問你,昨夜你們禁軍之中可有人隨戰王一路去忠勤宰輔府上了?”
“回陛下,有。”
“那,是戰王驅使你們隨他擅離職守的?”
“回陛下,昨夜臣等巡防外城之時,見戰王殿下獨身一人入城。問清緣由後,知道殿下是要去韓明大人府上尋人。臣見韓明大人的府邸在內城深處,距離較遠。那時又已是宵禁,街面空曠,臣擔憂戰王殿下獨身出行會有危險,也易引人誤會。故而遣派了一支三百人的巡城小隊,隨戰王殿下而行,為殿下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