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欣慰的看著身邊的少年,今日的顧修穿著一身赤金輕裘,腰間佩著長劍。寬厚的獸頭金甲撐起了少年人挺拔的腰背,頭頂束著金冠,整個人周身都顯露著凌人的貴氣。
三年前也是差不多這樣的時候,顧修從北荒歸來,帶著一身風塵鄙陋,被君王晾在禦階之下長跪,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他冷硬的喚了她第一聲長姐。
而今這個孩子已經真正成了前途不可限量的國朝皇子。
顧修扶著顧錦的手臂,分毫不差的走了三百步,至正皇城正門跟前,悠揚的禮樂聲緩緩響起。
顧錦回身望了望大周皇城那威嚴氣派的大門,眼圈不自覺的紅了起來。
“請晴昭公主蹬車。”顧錦身邊的女官小聲提醒道。
顧錦收回神色,在顧修的攙扶下蹬上了那輛無比精致的鑾駕。
待公主坐定,顧修也行至隊伍之前,翻身跨上了同樣被細心裝扮過的戰馬五十金,一行將近兩千人的送嫁隊伍由汴京向北出發,沿途百姓皆衣華服觀禮,夾道跪拜,說不出盛世的繁華富足。
公主出降的線路都是事先規劃完善的,一路上何時停,何時走,皆有依據可循。
欽天監測算的吉日不錯,一路上皆是平安順遂。
九日後,鑾駕到達了漠南部的迎親之處,阿日斯蘭穿著一身繁重的漠南重甲,全副武裝,身後也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儀仗。
孟紹將軍先行下馬,與漠南正使交換了婚書,又按漠南習俗飲了一碗烈酒。
再接下來,女官儀仗掀起了公主的車簾,此時的公主已然換上了漠南部的繡滿金線的紅衣華服,墜著碩大的珊瑚珠冠,和暖的日光下,美得燦爛奪目。
“長姐,安心吧,我會好生照看母后的。”顧修抬著手臂,將顧錦扶下車駕兩側的台階。
顧錦抑製不住的眼圈泛紅,扶著顧修的手臂看向了一旁懷中抱著禮單的韓墨初,她知道這個男子對顧修是真心相待的。
韓墨初目光懇切的朝顧錦點了點頭。
一切承諾,都悄無聲息。
顧修扶著顧錦,踏上了草場上的土地,韓墨初手捧禮單跟在二人身側。
阿日斯蘭滿面春風的迎了上去,身後跟著一個身份頗高的祭司。
兩方對面站定,顧修握著長姐的手,看著對面目光熱切的阿日斯蘭:“今日我便以國朝皇子身份將長姐交托於你,望你今後真心相待,讓她一生無憂,你可能做到?”
“我阿日斯蘭今日在此立誓,長生天在上,能得晴昭公主為妻,是我三生有幸。若今後有半分負於公主,必然教我身首異處,不得善終。”阿日斯蘭高舉右手向天起誓,誓言的聲音讓兩方的隊伍都聽得一清二楚。
顧修沉默著將長姐的手遞給了阿日斯蘭,阿日斯蘭穩穩的牽住了顧錦,兩人十指緊扣,身後是漠南部族一片歡呼。
顧修沒有多做停留轉身便走,他怕再多留一刻,便會想將長姐從那個漠南世子手裡重新搶回來。韓墨初也將手中的禮單遞給了跟從而來的那位祭司,隨著顧修慢慢退回了國朝的儀仗之中。
直至隨嫁的儀仗與歸朝複命的分割完畢,隨嫁的隊伍匯入了漠南一路,顧修勒馬站在關門界邊石處看著儀仗越走越遠,韓墨初也勒馬立在顧修身邊,二人一路目送著那足長數裡的娶親隊伍,直至儀仗的人影消失在廣袤無垠的草場上。
“殿下,該還朝複命了。”
“好。”
顧修兜轉馬頭下令返回,二人雖沒有說話,可心中所想之事卻不盡相同。
公主出嫁,新官入朝,真正的風雲在這一刻要開始了。
第三十章 君心
晴昭公主出嫁後,汴京城便入了冬。
天氣還未殺冷便降了一場大雪,雪花紛紛如凡塵間的精靈。
皇四子顧偃自參政後在其舅父韓明的扶持之下接連幫君王辦了幾件極漂亮的事,君王大為讚賞,顧偃在前朝的聲望也日益加深。人人皆說,四皇子顧偃要提前離宮封王,君王更是有意要冊封儲君了。
的確,以顧偃的年齡,在朝臣中的聲望,以及背後的勢力來看,他距離儲君之位也只差一任軍功了。
自送隨顧修送嫁歸來之後,韓墨初不知為何突然提起了作畫的興致,顧修晨起在院中習槍,他便在廊下作畫,畫中的少年英姿勃發,□□是高頭大馬,一杆長!槍直指地面,背後的大紅披風飄然漫卷,儼然一個統率三軍的大國名將,看著像顧修,又不大像顧修。
“殿下,您看臣畫得可好?”韓墨初落筆,將剛完的畫作立在了顧修面前。
顧修看了一眼畫中的少年,心尖隨之一顫:“師父畫得好,只是為何要畫我?”
“殿下生的好看,臣自然要畫,回頭臣便將這畫裱起來,贈予殿下做新春禮可好?”
“好。”
“殿下,明日又是您臨朝聽政的日子,陛下布置的功課都完了麽?”
“前日便完了。”
“那等臣收拾了這些畫器,去與殿下看看功課。”韓墨初笑著將廊下的筆硯等物收拾起來,來至日常授課的堂屋之內。
顧鴻幾日前布置的功課是有關山地用兵之事的策論,顧修所做的那篇從行文到內容至多算是中規中矩,連幾年前初做的那幾篇也趕不上。
“殿下,您一向酷愛兵法,這篇策論筆力太弱,觀點又太過平庸。您也並不是懈怠的人,今日這是怎麽了?”